李破也没什么礼贤下士的觉悟,狠狠的瞪了程知节一眼,用锐利而又洞彻人心的目光止住了这厮的哭嚎。
“辛苦你了,坐下说话。”李破咬着牙蹦出了几个字,程大胡子的惺惺作态明显起到了反效果。
这种杀人如麻,狡诈如狐的家伙还知道伤心?贪生怕死倒是有可能……
李破已经决定,过后就跟罗士信说,程知节这厮怕你贪图他家婆娘,急匆匆的从西北赶了回来,让罗士信再揍这厮几顿。
程知节其实也知道这些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只不过他不这么做上一下就浑身难受。
抹了抹满脸的鼻涕眼泪,嘿嘿一笑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心里还道着,能让这人道上一声辛苦,俺老程再掉上些泪珠子也成啊。
只是他那标志性的笑声没再出现,让李破稍稍缓了缓气。
“阿史那泥孰已经来到长安,河西之行你做的还算不错,虽有些自作主张,可朕也不会怪你……
朕有言在先,只要你去到敦煌,观河西之情势并报回长安便是大功一件,今即回转,那你以为朕该怎么封赏你呢?”
殿上的几个近臣听了都是一愣,这话的语气不太对啊,哪有让臣下自己选择封赏的,若都是这般,天下还不得又乱了?
他们是不了解程大胡子的性情,你若给他点颜色,他顺势就能把染坊给你开起来。
此时闻听皇帝语气有点不善,他立马就加了小心,仔细瞅了瞅皇帝的脸色,可惜离着有点远,看不太清。
琢磨了一下,还是自保为上,“俺也就是替至尊跑了跑腿,算不得什么功劳,俺……俺还是回千牛备身府任职吧。
至尊也知道的,俺就是想求个安稳日子过过,没想那么多。”
李破听了嗤之以鼻,面上却露出一丝笑容,状似很满意的点着头道:“你倒是张进不少,竟然学会谦虚了,看来这一趟的苦头没白吃。
可话说回来了,朕向来赏罚分明,有功不赏的话,岂不让功臣们都寒了心?
而且说起来你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性情也偏油滑,但才能上却不比其他人差多少,任个大将军什么的也还合适……”
听到这里程大胡子眼睛已经泛起了光,自动略过了前面那些,只剩最后一句,心是砰砰直跳,他之前领兵倒是领兵,大将军却还没有做过,若真能做了大将军,再和人饮酒可就都是别人给他敬酒了。
到时候大声说话,还有谁敢不来恭维?还有罗士信那厮,就算把他家婆娘和孩儿照顾的不错,但之前可还打过他几次呢,做了大将军是不是就能还回来了?最多打过他之后再赔不是就是了嘛。
他是越想越美,嘴角慢慢的都快咧到耳叉子去了。
待皇帝稍稍停顿,他便忍不住笑道:“俺为效些微劳,实算不得什么,唯愿领兵杀敌于疆场之上,到时至尊再赏俺不迟。”
李破就笑,“汝之长处朕尽晓得,怎能拘于战阵之上?这次派你去敦煌,便能与突厥人相交,那阿史那泥孰在朕面前可没少夸了你呢。”
回京之前程知节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的和颜悦色,他知道皇帝不很待见他,不定就会抓住他的把柄把他的功劳给弄没了。
可现在看来,皇帝还有点良心,瞧这样子,老程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李破见他有些晕晕乎乎,也不再跟这个狡猾的大胡子废话,继续道:“左千牛备身府司马参军阿史那大奈出京领兵,朕就许你暂领其职如何?”
程知节大喜,虽然不是大将军,可千牛备身府乃羽林近卫,能在其中领有兵权之人皆乃皇帝心腹。
而且除非皇帝御驾亲征,不然这俨然就是个威风又没有什么危险的职位,再加上阿史那贵妃向来不怎么管事……程知节不算一个勇于任事之人,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马上起身谢恩道:“多谢至尊,俺一定好好领兵,不给至尊丢脸。”
李破暗笑,程大胡子这人从马邑相遇到如今也有十多个年头了,性情上一直没怎么变,给点脸就能攀上来,你瞧瞧这几句话的工夫,人家差不多就以皇帝私人自居了。
你要是对他再好一点,估计之后满京城就都能知道,皇帝有个结义兄弟什么的,于是他就能仗着皇帝的势,在京城中欺男霸女了吧?
李破摆了摆手,让其归座,和颜悦色的道:“本来朕还有意让你常驻西北,毕竟如今去过敦煌的人也就是你了……不过看你这样子,朕也不很忍心再让人如此辛劳……”
程知节一听这话,心里先就忽悠了两下,接着就很是庆幸自己之前的决定,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长安,不然若是慢上两日,不定就被留在那边了呢。
想到这些,他不由有些自得,觉着自己聪明的很,早就料到了这些,之外就是夹杂了些惊恐和庆幸。
心想估计皇帝派他去敦煌时就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就是没想到他老程能回来的这么干脆……
可嘴上说的却和心里想的完全相反,“至尊留俺在西北也不怕什么,俺便多宰些吐蕃崽子再来跟至尊请功也是不迟。”
李破不由大笑,这会就真有点对待旧部的意思了。
气氛不错,但程大胡子却又有点惴惴了起来,心说俺去敦煌一趟真就有那么大的功劳?瞧把他给高兴的,竟然连千牛备身府里面的要职都轻飘飘就赏下来了,不会是过后想让阿史那贵妃收拾于俺吧?
若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去看城门呢。
被罗士信那厮捶上几拳,踢上几脚也就算了,那厮自小就是个混人,懒的跟他计较,可被女人按住痛殴……那可丢脸至极,于俺的名声大大不利。
他这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正想着是不是换到右千牛备身府去,大将军刘敬升一直是遥领府事,他要是过去的话一样过的自在。
他正琢磨着利弊,就听李破又道:“西北风沙弥漫,却常为男儿建功立业之地,前隋名将辈出,谁没在西北用武?你真不愿回去了?”
程知节转着眼珠,心里先就道了一声果然,却立即拿出了在河南学到的本事,狠狠的敲击着胸膛道:“至尊让俺去哪就去哪,让俺做什么俺就做什么,当年俺跟随至尊去辽东,回来时不知好歹,领人回乡去了。
每每想起此事,俺就后悔的不得了,今次重新来过,俺一定都听至尊的,绝不会再有反复之举。”
他在潼关降唐之后,一直想找机会把当年的糟烂事解释一下,只是一直没找到什么好的机会,这次终于算是说出了口,说完之后心里算是大大松了口气。
李破轻轻点着头,心里却道,那会他留不住人是他自己没本事,倒也怪不得旁人,气恼的其实是这厮把罗士信等人都给带走了……
“陈年旧事,说它作甚?朕现在正巧有一事让你来做。”
程大胡子心里哆嗦了一下,刚才的喜悦到现在也就不剩多少了,之前他还想在宫中蹭一顿饭,如今是只想快点结束,好回去家中好好睡上两天。
“还请至尊吩咐,俺……臣一定会把至尊交托之事办好。”
李破笑笑道:“放心,他这也吃够了风沙之苦,朕这次派你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养。
太常寺少卿李袭志即将出京公干,你在备身府选二百人随行,朕给假半月,你回去好好歇歇,到时也不用你再自作主张,一切都听李少卿的吩咐便是。”
程知节大胡子抖了抖,嘴巴微微张开,这是又要把俺打发去哪?我的天老爷啊,俺才回来好吧?
看他那备受打击,连大胡子好像都耷拉下来的样子,李破心中暗笑,脸色却是一沉道:“怎么?不愿去吗?那也不是不行……”
程知节害怕了,皇帝的刁钻他已经领教的够够的,一不满意了不定就能把他派去出使吐蕃,那才真叫个糟糕透顶。
于是再顾不上其他,毫不犹豫的锤了捶胸膛道:“至尊有命,臣怎敢不从?就是……就是不知李少卿要去何处?竟需千牛备身相伴而行?”
李破目光直视过来,心说朕又不是答疑机器,哪那么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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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节蔫头耷拉脑的出了太极殿,身心备受打击,一路积攒下来的疲惫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他腿脚都有些不利落了起来。
不过他这人向来适应能力极强,转念想到自己快要成千牛备身府司马了,还能从其中任选二百人随行……不由又稍微高兴了些。
心说可得好好选选,千牛备身府是权贵子弟扎堆的地方,选人的时候可资利用之处颇多,而且若是路途够长的话,一路一下肯定交到不少真心的朋友,以后有了他们帮衬,咱老程在长安也就是个人物了。
就是皇帝……恁不地道,总派了俺去奔波也不是个事,得想个法子,让皇帝别这么折腾人了,不就是当年那点小事吗?
一直记了这么多年,真是小心眼的厉害,要是知道后账能留这么多年,你便是要了咱的脑袋,俺也不敢跟你分道扬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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