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贞二年五月中,长安书院落成。
长安书院将是一个拥有上百座建筑的大建筑群,如今也只是主体完工而已,因为名之为书院,所以他的主体建筑中有十余座藏书楼。
长安皇宫观文殿中数万册藏书将陆续迁移到这里,还有捐献的一些,加在一起大致将有三万余册藏书。
毫无疑问,从它落成开始,长安书院便会将天下第一书楼的名头收入囊中。
落成的时候场面很是热闹,门下,尚书,中书三省六部都来了人,只是让人遗憾的是,一直很重视这里的皇帝并未驾临,让很多来凑热闹的官员十分失望。
书院其实还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开张,按照门下省的规划,这里和国子监其实在配置上差不多。
有祭酒一人,监学数人,教授,博士数十位,再加上管理书籍,名册,内务等的官吏,应该要比国子监在规模上大上许多。
封德彝和户部侍郎高慎以及与其同来的侍郎窦诞走在一处,一边给他们稍稍讲解一下书院的构成。
他和高慎并无深交,但封氏与高氏同出于渤海,向来有所交往,如今高慎为高氏家主,封德彝自然要给予足够的尊重。
只是他现在有点心虚,前些日子他在皇帝面前唠叨了一句,也不算是说高慎的坏话,可却惹得皇帝很是不快,好像是坑了同乡一把,就是现在还看不到后果罢了。
经过一年多来的相处,他已经不会怀疑皇帝有太过年轻,见识不足,手段不够等缺点,一般来说皇帝不高兴了,那就一定会有人倒霉。
可新君登基未久,行事上还很克制,除了时常敲打一下旧人,让他们莫要懈怠之外,好像并没有对谁疾言厉色过。
难能可贵的一种品质,没有雷霆之威,却让包括他在内的很多臣子们都敬畏有加,你说这手段有多了得?
好像无声无息间,便让他产生了君威难测的感觉……
所以说啊,新君不是没有脾气,而是还没什么事值得他发火而已……他晓得皇帝不喜欢的人有很多,比如说眼前的这位新任户部侍郎窦诞窦光大,以前就得罪过皇帝。
可最后还是用了起来,并且是户部侍郎这样的要害职位,他的儿子也入宫做皇子的伴读去了,若非他知道窦诞做过什么,又娶了谁家的女儿,他都怀疑两个人以前是朋友来的,从这件事上便可以看的出来,皇帝的度量不容置疑。
皇帝恼起来是什么样子呢?封德彝其实是很感兴趣的。
李渊脾气不好,经常发火,主要还是被他那两个儿子给闹的,其实以前唐公是个很温和厚重的人。
李渊的脾气会随着你的身份而有所变化,出身名门的他就能忍耐宽容一些,出身卑贱的……不好说,看着顺眼些的就高官厚禄,不顺眼的也好言好语,可最后你的下场就不用提了。
跟随李渊数载,他对李渊的脾气已经非常了解,可惜,君臣未能走多远……
新君嘛……看上去笑的越欢越瘆人,几乎凭借本能就知道这是不高兴了,还真是个怪癖,气极反笑?
想到这些,他抱歉的瞅了高慎一眼,心说老高啊,实在对不住,过些时日若是吃了亏,可别来埋怨我,只怪你做的太过差劲。
你说你一个渤海高氏子孙,家中显贵无数,竟然还要在意些区区财货,真是给你家祖宗丢脸。
“这长安书院占地如此广阔,建造又如此华美,真是堪比行宫啊……犹记得当年太平宫建成之际,文皇帝率众臣游于其间,当时俺还年少,跟在祖父身边有幸一览盛况……”
高慎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的做思慕状,引得封德彝,窦诞都是侧目而视,这是在炫耀吗?还是想拿文皇帝跟当今天子相比?
封德彝回想了一下,他也忘了太平宫是什么时候建的了,那会他也只是内史令杨素的幕僚,没那个资格跟朝中重臣们并列,所以就不知高慎说的是真是假。
窦诞就更不成了,他才三十许人,哪知道太平宫的往事,他只是听段纶说起过,高慎高侍郎自从掌了高氏大阀阀主之位后,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谁知道呢,反正人家乡党在说话,他只听着便是,谅他们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说什么太过放肆的言语。
而高慎只做不觉,继续道着,“那会文献皇后在,诸位皇子也在,对了,还有义成公主,当时她还未曾北嫁,与启民可汗的女儿阿史那牡丹在一处说话……”
说到这里,他好像才想起点什么,转头看着封德彝感慨道:“一晃多年过去,吾已老迈至此,不想还能见到当年故人……”
听着他说这些,封德彝算是明白了过来,还是与突厥互易的事情,也不知这厮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还是说他自己也想参与其中,才会这么卖力的为之奔走。
想想突厥那边能有什么这么吸引人呢?财货?还是与突厥贵人交好的机会?想起太极殿中皇帝随口说的那些话,封德彝觉着高慎越看越像一个蠢货。
他明白高慎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再去劝说一下皇帝,放开边市的限制,能让人任意出入边塞而已。
看了看旁边东张西望,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窦光大,封德彝心里又暗骂了一声愚蠢。
“贤弟还真是念旧……如今天下未定,其他事还是放一放吧,尤其是户部有那么多的大事待决,贤弟还是不要分心旁顾为好。”
这话警告的意味很重,显然封德彝觉着高慎离着倒霉不远了,想要拉他一把。
可人家高慎可不觉着你有多好心,“我高氏向来顾念旧时情谊,突厥来使竟是当年故人,颇多惊喜,交谈之下又念及两国之好,当此非常之时,正应……”
一直挂在封德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适时的打断高慎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高侍郎,这里乱纷纷的可不是商讨大事之所在,若有何卓见,不如到门下省来,我自当竭诚以待,如此可好?”
高慎几次说话,半道都被堵了回来,顿时不乐意了,只是还顾忌着封德彝实在不好惹,遂抱了抱拳,“封兄与我高氏同出一源,从来亲厚有加,有如兄弟,有些事上还望封兄能高抬贵手,相助一二。”
封德彝彻底失去了跟他说话的兴致,心说你不但跟突厥来使私下相会,还想派人北去跟突厥人结交……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形之下,想要强行推动此事,是说你太过自信了呢,还是愚蠢到了无可救药?
即便高元也很狂妄,可相比你高慎却要高明许多。
窦诞在旁边听了会热闹,没怎么弄明白其中关节,只是这两人因为突厥来使的问题闹起了分歧,具体是什么事,两个人都没说。
窦诞仔细回想了一下,觉着应该是近来在户部正在商讨的互易之事……突厥已经在大利城设下了边市,至于交易什么,户部还在商议之中。
可皇帝已经说了,不准商队私下出塞交易,能出去的都将是官府派出的队伍,只这一条,其实就让互市之说更具象征意义了,没了多少实际的好处。
怎么?听高慎这意思很不满意?嗯,户部有人一直在说应该仿效大业年间故事,让商队自行北上,以示大唐与突厥交好之诚意,难道是高氏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到这些,窦诞不由皱起了眉头,觉着之后看来要离高慎远些了,高氏刚“烧死”了一位家主,继任者好像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高氏难道像独孤一样要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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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们匆匆的来了又走,除了代表各自衙署表明祝贺以及重视之意外,也初步的满足了他们对长安书院的好奇心。
大家多数都认为,长安书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长安郊外最著名的建筑群落,那些庙宇啊,贵族们的庄园啊,甚至是皇帝的行宫,猎苑,农庄等,都将被长安书院的光芒所掩盖。
只那些藏书楼就足以让文人骚客们趋之若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让人任意出入此间,皇帝允准,门下省操办的地方,想来也不会容许等闲之人进出。
大家来这里露个脸,皇帝又不在,只门下侍郎封德彝来瞧了瞧,户部来了两位侍郎,已是了不得的给了脸面,因为户部要跟长安书院长时间的打交道嘛。
而其他各处基本上派来的都是书佐,显然之前就得了风声,皇帝不会亲临此间,只是下面的官员们不晓得而已。
看着场面很是热闹不假,其实没谁多留,一两个时辰过去到中午的时候书院这里便冷清了下来。
此时封德彝便带着二三仆从属吏慢悠悠的在长安书院中转悠了起来,这里可以说是他一手兴建,别看是皇帝授意,可在外人眼中,书院的成败还是要归于他封德彝身上。
以后这里会发生怎样的一些故事呢?封德彝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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