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皮的消息刚刚送出京师,辽东那边的急报就已经到了,建州女真金军已经渡过封冻的辽河,准备进攻广宁。
广宁卫是辽镇枢纽之地,是连接辽西走廊和辽东的通道咽喉,也是辽东去往蒙古草原的要道,这里被攻击,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马六等人匆匆搜集了消息,然后快马向徐州那边送信,关于辽镇和建州女真战事的消息,徐州那边要得最急。
这沈阳辽阳陷落之后,建州女真大军的攻势好像停了下来,明廷上下都以为对方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大的地盘,要休养生息几年之后才会再有图谋,谁能想到他们不是在休养生息,而是在等待方便出兵的时机。
正月里土地硬实,适合大军车马行动,而正月里的明军都在庆祝新年,半年左右的和平让辽镇的明军多少有些懈
谁都知道广宁卫的要紧,建州女真金军兵马大动,明军也是尽发广宁官军,以祖大寿、孙得功为前锋,祁秉忠、刘渠为后队,迎战女真,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经抚不和了,刘渠就是经略熊廷弼派出的军将。
这个安排也被快马送到了京师,上上下下都在等待战斗的结果,祖大寿、孙得功都是辽东将门出身,其他人也都是经验丰富的宿将,而广宁各路官军数量远胜于建州女真的兵马,再怎么经抚不和,熊廷弼已经在辽西一带积累了许久,这一战明军胜算不小,如果能大胜,朝局或许会有变化。
很快的后续消息就到了,天启二年正月二十九,来自辽镇的快马进了京师,明军大败,祁秉忠、刘渠战死、祖大寿不知所踪,孙得功和鲍承先降敌
战况也很简单,一开始的时候,明军不落下风,但孙得功身为先锋却后退不前,然后临阵先逃,导致全军崩溃,广宁卫陷落。
自广宁中左所到山海关的辽西走廊一带,处处燃起大火,辽西正月正是苦寒于燥的时节,一旦起火而不扑救,那就是燃尽方休。
在山海关处向东望过去,天黑时候都能看到天际的红光,这些地方的大火不知道要燃烧多久,大家只知道燃料是辛苦积蓄的粮食和草料,不知道动用了多少民夫和畜力,将关内的粮食运送到辽西走廊内的一个个屯堡中,可就是这几天工夫,全都被点燃烧起。
偏偏下令放火的人,就是积蓄这些粮草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现在辽西走廊的大部分兵马都已经撤回到山海关,山海关之外的所有明军积储,都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山海关内外的军汉们暗地里都在骂娘,大正月的都没吃几顿饱饭,这当官的倒是心狠,那么多粮食草料直接就烧了,而且这么败家的事情居然还有心思去看,就先不嫌丢脸吗?
辽东经略熊廷弼先率领兵马撤入山海关,辽东巡抚王化贞晚来了三天,在这个时候,倒是没什么经抚不和了。
两人都站在城头向东北方向看去,以往这等事,王化贞一定要和熊廷弼并排,甚至连左右都要争一争,可这个时候王化贞只是站在熊廷弼的身后。
孙得功先退回广宁,然后开始造谣生乱,甚至还要捉拿王化贞去建州女真那边请功,全城大乱的时候,王化贞在官署内还什么都不知道,结果是一位参将冲进来,将王化贞放在马背上带走,只有两个亲信仆役跑步跟随,就这么一路来到大凌河附近。
整个辽镇谁不知道,这游击孙得功是巡抚王化贞的心腹亲信,可就是这位心腹亲信,先是临阵脱逃,导致全军崩溃,然后想要捉拿恩主献宝请功,认真说起来,明军这场大败和广宁陷落,都和这孙得功有莫大关系,王化贞也脱不了责任。
巡抚王化贞上城之后,只觉得寒风刺骨,他也不是浑噩之辈,对这等崩盘的局面也是痛心疾首,可事已至此,看又有何申,若是半个月之前,熊廷弼这般,王化少不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现在却只能忍着了。
即便这般,王化贞心里依旧有些愤懑,他身前熊廷弼上城后一直沉默,王化贞忍不住闷声说道:“这些粮草耗费百万,差不多是天下间一半的税赋,就这么付之一炬,未免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难道让鞑虏吃着这些粮草,一路打到山海关下吗?”熊廷弼冷冷说道。
辽东巡抚王化贞愕然,自广宁卫至山海关并没有水路,大军一路向西的话,要准备巨量的粮草,而女真那边的粮草始终不足,如果大明积储在辽西走廊一线的粮草不烧掉,建州女真就可以一路破城一路取得补给,轻松的到达山海关下。
王化贞愕然之后就是沉默,他不想承认熊廷弼所说的有道理,可自己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熊廷弼说完之后,却扭头向着城下走去,王化贞愣了愣,开口问道:“飞白兄,接下来当如何?”
自从王化贞为辽东巡抚,熊廷弼起复辽东经略之后,王化贞还是第一次这么问,熊廷弼没有回头,甚至脚步都没有停,只是边走边冷笑着说道:“接下来如何可不是熊某能操心的了,接下来熊某要为这大败担责了,身为经略,这等事逃不脱的。”
说到这里,熊廷弼终于回了头,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说道:“轮到你了,好做,好做”
大明和建州女真自从开战以来,每次都是这般出人意料,战前大家从方方面面算计,粮草储备、兵马数量甚至天时地利,怎么都是明军占优,就算腐坏不堪,靠着其他的优势也能打成相持,可每次大战的结果都是于脆利索的大败,往往是一天两天之内就确定胜负,大军被歼灭,有大将投降,城池陷落
一个个消息去往京师,当真让马六他们应对不及,最后报告结果的信使去往徐州之前,马六特意叮嘱,一定要再配几个信使过来,不然不够用了,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不需要快马急报了,建州女真的攻势停下来了,似乎满足于打下广宁,不过偌大辽镇,东至抚顺,西到山海关,除了些许孤悬的砖堡之外,其余地方都任由建州兵马纵横了。
“熊廷弼的做法对,女真鞑虏再怎么精强,也没办法背着于粮打过来,难道打下了城池,再饿死在里面,或者饿死在回程吗?”看到京师的文报之后,赵进倒是赞同熊廷弼的做法。
“正月里是年关,冬日里存粮吃完,春日却没有收获,日子最是艰难,关外辽镇地方苦寒,一年一收,比起关内来更甚,女真这时候出兵,一来是此时适合开战,二来也是因为粮食积储不足,需要夺取官军的存货,王化贞在广宁卫积存的巨量粮草,恐怕都要资敌了,倒是熊廷弼果决,知道烧了这些东西。”
听到赵进说完这个,王兆靖却是笑着摇头,感慨说道:“按照大哥的讲法,这熊廷弼倒是顾全大局,可他身为经略,自然要为这大败担责,这烧了巨量的粮草,这可是大明几分之一的出产,还有这搜天刮地的辽饷汇集成的,他一把火杀了,罪名恐怕都落在身上。”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熊廷弼难道看不明白吗?”赵进也是感慨了句,不过随即摇摇头说道:“看了这么多京师里的文报,这熊廷弼心中应该有大义在,他未必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归路,但不得不做。”
王兆靖咳嗽了两声说道:“大哥,这大义的说法还是私下里讲,如今咱们徐州可讲不得这个。”
屋中一安静,众人都是禁不住哄笑,连陈旱都忍不住笑了两声,读邸报文报的时候,赵进会要求伙伴们都在场,然后大家谈论议论的内容也要由王兆靖和如惠记录,抄到石满强、董冰峰和雷财手中。
大家正在笑,赵进却抓起了另外一张纸,甩了两下说道:“天底下熊廷弼那种傻瓜太少,做官做熟的了多,套寇打进陕西,屠杀掳掠十几万人,官面上居然还想压下来,真是荒唐可笑。”
因为赵字营开始和王自洋联营,在王自洋的商队安排人手,陕晋之地和草原上的消息也开始灵通起来。
套寇就是河套蒙古各部,这一系和土默特蒙古,也就是俺答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去年腊月末,套寇数千突破了延绥和榆林边镇的防线,直入陕西,在当地烧杀抢掠,官军溃退,现在四处传说套寇即将逼近西安府,还说陕西已经被杀害掳掠近百万,不过确实的消息是十几万人。
往来于徐州和北地的河南、山西和陕西商人们也已经了解了赵字营的习惯,知道他们喜欢收集各地的消息,只要消息确实,会在方方面面给予照顾和便利,这陕西大乱的消息就是他们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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