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年纪与同乡李自成差不多,但比李自成多一个优势,那就是长得比李自成好看。
如果说还有,那可能就是高杰也比较能干。
刨除这个优势,高杰相当草包,他不识字,能在明朝混到副总兵,完全是靠了拼死不要命的精神。
其实,高杰不拼命不行。
拐了李自成老婆,要让李自成成了事,岂能有他高杰活路。
明朝这边也正是利用这一点,逼迫高杰不断率部跟李自成军拼命。无论是洪承畴还是孙传庭,都不过是将高杰当作杀人的刀在用,从未打心里信任过高杰,否则高杰也不可能替明朝卖命八年,立了无数战功直到去年河南决战前,才被孙传庭授予副总兵。此举,也不过是让高杰卖命而矣。
邢氏当然知道自家夫君的长处与短处,因而进一步解释道:“一个人吃鱼若只爱吃无刺鱼肚,不愿费力去剔刺,这种人实际就是趋利之徒,只想不费功夫就把好处弄到手。”
“嗯?”
高杰挠挠脑袋,夫人说的他还是不明白。
“李棲凤说这位淮阴侯乃是淮扬义军自行起事,夺了淮扬之后主动向李自成上书称臣,那时李自成已有席卷天下之大势,故这位淮阴侯是想趋李自成的利,要在李自成的大顺做从龙功臣,从而搏个封妻荫子的世爵。”
邢夫人分析的差不多,只是她不知道那位侯爷趋大顺利为的不是做大顺的从龙功臣,而是想取代李自成做真龙。
高杰“噢”了一声,点头道:“照夫人这么一说,现在李自成兵败于满洲和吴三桂之手,那位侯爷便不想趋李自成的利了,是这个意思么?”
“李自成进京前对这位侯爷而言就等若鱼肚,夹筷可食,只要投效就能做从龙功臣,何乐而不为?”
邢氏轻笑一声,目露几分不屑,“现在李自成兵败,这鱼肚便成了鱼尾,满是刺,再想要将鱼肉吃进肚,就得费心思把肉中的刺剔掉。如此一来,他就得替李自成卖命,可以他的实力真去招惹满洲人,岂会有便宜可占?”
“那他领军到山东来做什么?”高杰奇怪了。
邢夫人很肯定道:“待价而估。”
高杰一愣,疑惑道:“夫人是说这位也想学吴三桂降清?”
“不是说吴三桂被满洲人封人平西王么,谁知道这位侯爷是不是也想封王。”
邢氏顿了顿,“不过他若能取山东、河南,再复有淮扬之地,南都那边怕也能封他为王,就看是满洲人先拉他还是南都那边先许他了。”
“这种小人也值得俺投靠?”
高杰“呸”了一声,恨恨道:“俺不管他封不封王,反正叫俺当汉奸,俺宁可和他拼了!”
大是大非这一块,高杰可有数的很。
“你又急个什么?当不当汉奸是以后的事,眼下这几千人的性命握在你手中,不降人家,人家先来打咱们,咱们一没吃二没喝的,拿什么抵挡?”邢夫人没好气道。
高杰语滞,无奈道:“夫人的意思是?”
“趋利之人不是蠢人,说不定这会人家已经暗中部署要消灭咱们了。”
邢夫人薄唇微呡,“先降了他,暂时有个安身之地,他若真降满洲人,咱们再南下就是。”
“好!”
邢氏的意见高杰向来听从,当下便召集诸将告之降淮一事,部将李成栋、胡茂桢、杨遇明等对降淮无异议,因为投降淮军对于他们这帮人而言是再明智不过的事。只是在送家眷到扬州这一点上,诸将意见不一,讨论了三天都没能达成一致。
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成栋不肯交出家眷。
胡茂桢因李棲凤的关系赞成“送质”,杨遇明妻子早逝,军中无家眷,所以无所谓。
独李成栋有一随身爱妾甚是喜欢的很,不论到哪都带着,所以坚决不同意将爱妾送到扬州做人质。
其余人心思各异。
高杰自己其实也拿不定主意,万一邢氏和爵儿去了扬州,那位淮阴侯又学吴三桂降清,老婆孩子在人家手里捏着,他怎么敢南逃。
不走,跟着当汉奸,他又宁死不干。
踌躇之下,邢氏却说她亲去和对方谈,争取能够说服对方允许高部家眷在山东安置。
“不可!”
高杰担心对方会趁机扣下邢氏逼迫他同意。
“那位虽是趋利之人,却非小人。”
邢氏对此倒也肯定,并告诉丈夫对方是真心希望他能归顺,否则也不会走“夫人路线”,天天给她送礼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妾身得了人家许多礼物,自当去拜访才是。有些事,你们男人不便出面解决,妾身这个妇人或许能办到。”
邢氏说的在理,有些事情两个大男人在那争执不下,换个妇人出面是能把事情圆满解决。
因为,男人爱面子。
“这...”
高杰有心想劝,但邢氏在军中的威望不比他低,并且甚有主见,执意要去,加上事关他高部数千人马安危,只得同意下来,让李成栋的儿子李元胤带一队精兵护送夫人前去。
胡茂桢这边知夫人要亲和淮阴侯谈,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忙派人通知李棲凤,李棲凤又赶紧禀报都督。
一听邢夫人要来见自己,陆四自是高兴,为表自己诚意,特命外甥李延宗代替自己去接邢夫人过来。
“淮军李延宗奉舅舅之命前来接夫人!”
李延宗是在半道接的由李元胤护送来的邢氏。
“原来是个小将。”
邢氏从车窗掀帘来看,见来的是同元胤一般年纪的少年郎,不由喜爱,随口赞了几句。
李元胤则是盯着李延宗手中的红缨长枪看,估摸是在想自己武艺和对方谁更高超一些。
“夫人请随延宗来!”
李延宗也是个少年性子,叫邢氏夸的脸红,赶紧掉转马头在前方带路。约摸一个时辰后,邢氏的马车停在了一小村庄边,庄子外面的路上有不少淮军将士正在推运马车朝北。庄子里也是人声鼎沸,炊烟袅袅。
“夫人,到了!”
李延宗翻身从马上跃下,提着红缨枪来到邢氏马车边。
“你舅舅在何处?”
邢氏起身走下马车,因地上泥泞,不得不提着裙摆。只视线内除行军的队列外,并无什么侯爷身影。
“夫人,我舅舅在水里呢!”
李延宗朝北边一指,“我这就带夫人过去。”
“水里?”
邢氏不解,带着李元胤等护从随那小将往北边步行而去,约摸走了不到半里地视线内便出现一条河。
河两岸人头攒动,插着不少军旗,正有大量军士在过河。邢氏注意到南岸还有不少炮车,怕有几十门,心中更是坚定不可与淮军为敌的念头。
“小延宗,你舅舅在哪里?”
邢氏看到河岸边有好多骑马的将领,但不知哪一位是淮阴侯。
“夫人,我舅舅在水里啊!”
李延宗咧嘴朝河里一指。
邢氏一愣,这才发现河中哪是什么桥,而是有两三百汉子赤身站在水中,用肩膀扛着一块块木板连接起的一条“人桥”。
一队队士兵就从这“人桥”鱼跃而行,边上还有许多船在装运大辎重。
“你舅舅不会是在水里同士兵一起扛木板吧?”李元胤有些吃惊。
“是啊,这里原本有座浮桥,可是叫洪水冲垮了,我们淮军又急于北上,所以舅舅便想出这人桥的办法来,还亲自下去扛桥,说当统帅的要在任何时候都要身先士卒...”
李延宗的声音透着自豪,普天之下带兵的将领有几个能如他舅舅这般。
邢氏闻言也是面色一动,惊骇那位淮阴侯竟能如此。
“夫人,你等一下,我去唤舅舅过来。”
李延宗说完就朝河边跑去,边跑边喊:“四舅舅,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岸上的淮军将领和正在过河的淮军将士听了这话,纷纷好奇扭头看向邢氏那边,不少人还兴奋的指点起来。
这可把邢氏弄红了脸,心道李延宗这小家伙怎么能乱喊什么夫人,喊高夫人、邢夫人都可以啊,这把人误会的。
好在邢氏也有女将之风,微红之后便坦然面对那些目光,并开始细心观察这些淮军的队列。
河里有人“哎”了一声,继而便有一身影向岸边游来,上岸之后快步向邢氏这边过来。
离的近了,邢氏不由怔住,来的竟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也就二十岁,难道这就是手握十万兵马的淮阴侯?
邢氏有些不敢相信,一边的李元胤也是吓了一跳,心道这侯爷怎么这么年轻的。
“可是邢夫人!在下淮军陆文宗,早就听闻夫人大名,今日得见,夫人果然女中豪杰,单这身姿世间多少美人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啊!”
陆四在水里泡的时间有些久,身上白花花的,一边说着一边顺手从肩膀上取下垫肩的毛巾擦起脸来。
擦完,抬头时却发现对面的邢夫人神情有些别扭,很不自在的样子,不由也愣了下,以为自己哪里不对,低头一瞧瞬间也是面红耳赤。
却是裤子都湿了的缘故,露出好大一砣不太合适的轮廓来。
真是,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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