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四严禁任何人在军中散布关于他陆家祖坟冒青烟的事,但“陆家子为天子”的传言却已是人尽皆知,甚至是大顺淮扬通会刘暴都耳闻了。
没办法,陆家祖坟的事太离奇了,先是有长龙飞出,后有铁牌出世,再有陆四带领河工造反创立淮军的真实事迹在,“陆家后人为天子”的说法已然如长了翅膀样传遍了淮扬大地,甚至远在通州的程霖他们都晓得了。
“陆兄弟做天子么!我早就知道陆兄弟不是凡人,要不当初在运河边我也不会奉他为主!”
卖油郎程霖对此深信不疑,沈瞎子更是惊喜交加,叫那投降的通州知州袁大仁替他写份贺章,说什么陆兄弟要做天子,他沈大富便当是从龙功臣。
“明乃火德,淮乃水德,以淮灭明,文宗当为天子!”
“明太祖出身淮右,陆都督出身淮左,一左一右,正谓阴阳,五德循环,正是天命在都督啊!”
袁大仁一本正经的给贼瞎子说了一通后,就给上了贺章,心里却是幸灾乐祸,你贼淮明明是上得闯贼的船,如今却弄出什么天命在陆的鬼把戏,那闯贼能饶过你?
这天命还是在大明啊!
贼人内乱,已有痕迹!
且待老夫忍辱负重,暂且委身伺贼,以待将来吧!
沈瞎子压根不知袁大仁写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还是高兴的拉着程霖等人说要联名。
“这似乎不太妥吧,毕竟咱们现在投了大顺...”
卖油郎还算有点见识,让沈瞎子别乱来,不过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不会写自己名字,所以怎么个联名?
......
“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左传》
谣言这种东西,其实本身并无贬义,因为传播消息本就是口耳相传,哪怕无有实据,也极易为百姓接受。客观来讲,谣言就是纯朴农民对于政治的一种自我解读及评析。
传播者,必然是信谣者;
信谣者,也必然是出于各种目的接受。
淮军九成九的官兵都接受“陆家后人为天子”的谣言,因为这个已经不是谣言,而是有实据的预言。
如果说在陆四的密令下,淮军高层还算能保持理智,但底层那些士兵,尤其是刚刚“入伙”的农民对“陆家子为天子”不是简单的深信,而是真正的将陆四视为真龙来看了。
有些愚昧的甚至在营中偷偷插香,供奉大淮文宗皇帝了。
他们不知道文宗不过是他们头领的名字,而且历朝历代岂有开国之君以“文宗”为庙号的。
这等心态,大抵是受了那太宗、高宗的影响吧,反正在这帮大字不识的农民淮军将士来看,“宗”就是皇帝。
关于淮军陆文宗为天子的谣言在经历初期淮军内部传播后,不可避免的在前明官僚士绅内部传播。
虽然,在这些前明官吏士绅和刘暴心中,有关陆文宗为天子的谣言简直是无稽之谈,荒唐透顶,除了愚昧的无知村夫相信外,但要读点书的人都不可能信。
然而,有些人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最早的有“大楚兴,陈胜王”,最近的有“十八子,坐天下”。
而有关陆家后人为天子的谣言不知经过什么人的“加工”,慢慢变成了“都督为天子”,这就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篡夺后周政权的“点检为天子”了。
原前明扬州知府、现为大顺淮扬通会司左参政的谭文道在一番心理斗争后,将最近在扬州城传播的谣言向他的上司刘通会禀报了。
这位谭参政可能是受到明军接连战败以及李自成竟然称帝登基消息的刺激,觉得大明似乎真的已成过去,所以他这个前明旧官最好还是跟明朝撇清关系,一门心思当好大顺的官。
那么,在大顺朝形势大好,京师指日可下的前提下,谭参政就不能让淮扬出现可能会影响到大顺一统天下的苗头。
比如,最近的“都督为天子”。
“还有这种事?”
刘暴刚到扬州不久对当地的情况肯定不熟悉,并且出于大局考虑他也没有在扬州弄什么耳目,这些天来一直认真的构架淮扬通会司,所以对已经流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真是一无所知。
“此事荒谬,你不会不知吧?”
刘暴怀疑谭文道的动机有挑拨大顺淮扬军政最高负责人的嫌疑,虽说他比较欣赏谭文道,但对方毕竟是前明旧官,难保骨子里没有反意。
谭文道忙道:“正因此事太过荒唐,职下才觉须报与通会,否则怕是对陆都督声名有损。”
说完,颇是担心又道:“都督未必信这荒唐事,但众口烁金,三人成虎,万一有那愚昧之徒真要以皇袍加于都督,则我大顺淮扬根基必定为之倾覆啊。”
“你先下去吧。”
刘暴没有对谭文道表明自己态度,继续在公房签押各类文书,直到傍晚下衙才命人备马车前往位于东城的大顺淮扬节度使府邸。
不管谭文道是什么动机,他说的话却是有道理的,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比如谁曾想过当年的驿卒李自成能为今日的永昌皇帝呢?
陆文宗这人太过年轻,难保不会在有心之人的挑唆下走上背叛大顺的不归路。
于己,于国,刘暴都要给这位年轻的大顺节度使一些忠告。
除此外,他也需要对方给一个确切时间,什么时候调兵北援淮安。
昨天刘暴刚刚接到了河南节度使吕弼周的密信,这封密信中吕弼周以焦虑语气告诉刘暴,山东刘泽清率三万余兵马已经南下直扑徐州、海州,徐州的大顺军必须留出一定兵马抵御刘泽清,不能再全力救援淮安。
吕弼周的意思是让刘暴赶紧督促那位淮扬节度使陆文宗赶紧率部救淮安之围,否则形势对南北双方都将不利。
淮安若失,北方的河南顺军就要被明军南北夹击,扬州顺军这边同样也将成为孤军。
大顺主力正在东征,这个节骨眼上吕弼周也很难再从河南抽出兵马进入淮扬。
因此,扬州淮军北上就成了打开淮扬局面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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