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沉默半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曹操,目光一敛,瞳孔有些变色了。
他看到的曹操,此时此刻的脸色显得有些急促,仿佛有些烦躁,有些不安,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危险的预警一样的。
他倒不是相信什么鬼神和天命。
他所相信的是曹操对于危险的一预判能力,历无数战役之下,曹操仿佛天生就有对危险的一种预判能力。
越是显得急躁起来,越是说明曹操感觉到危险了。
或许这一点曹操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很多时候,曹操都会显露出这种状态来了,当这种状态表露出来,郭嘉就明白了,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了。
“臣认同大王的决断!”
郭嘉拱手行礼,低沉的说道:“我们必须要尽快出兵,而且不能继续等下去了,越早出兵越能破敌!”
“既然奉孝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就太好了!”
曹操想了想,回应说道:“不过孤暂时不能动,咱们的军心不够稳定,孤一动,他们就该乱了,等阵型布好了,孤才前往前线,这时候只能辛苦奉孝督战了!”
“乃是臣之责也!”
郭嘉点头。
“奉孝,孤与汝,乃是生死知交,战场上你务必小心,另外还有你的身体,若非无可奈何,非你不行,孤是不会让汝去冒险的!”
曹操叹气。
他不是没有人用,而是没有人能绝对信任,即使是亲儿子也好,也没有郭奉孝能让自己的信任,能让自己依仗。
如此大战,生死一念之间而已,他唯一能信得过的,也只有郭嘉。
“大王放心!”
郭嘉咧嘴一笑,虽笑容有些苍白,但是却显得非常的乐观:“不能看到大王一统天下,平定战乱,奉孝岂敢轻言死也!”
曹操闻言,却凝重的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天下一日不平,你我皆不能轻言生死!”
“尊!”
郭嘉拱手,大礼行之,乃是一诺之盟
“另外把贾诩调回来!”曹操道:“你若不在孤身边,孤心有些乱,他尚且能用!”
“不!”
郭嘉摇摇头:“贾诩还有大用,前线布局,数十万大军,单凭某一人,难成事也,此乃毒士,谋略想必某更果断狠辣一些,在如此时候,更该善用之!”
“可孤身边若无人,孤心有不安!”
曹操苦笑。
“某已经下令,把司马懿调遣北上,他在河内的作用也不大了,粮道如今已经不是根本了,即使我们断了他们的粮道,也难以奏效,毕竟河东已经打通了粮道,他们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输北上!”
郭嘉说道。
“此人山不见水,有些难琢磨!”曹操笑着说道。
他乃是不可一世的枭雄,从来没有说怕过谁的,司马懿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一个藏着掖着,不敢显露真本事的胆小鬼而已。
“不难!”
郭嘉施施然的说道:“大王可知道,有些人需要压力,才能表现出他的能力了,我相信大王能把他给用好的!”
“也对!”
曹操自信的说道:“如此青年,若不能为孤之所用,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好像说的孤没有识人之明!”
“之前文若想要用他,但是我压住了!”郭嘉继续说道:“此人谋略可以的,大局能力不错,不过就是心思沉了一些,他越是藏着,心思越是不够敞亮,这点就需要大王去调教一下此人了!”
“你放心了,孤没有用不了的人!”
曹操点头。
………………………………………………
魏军的动作,迅速引起了明军的反应。
“魏军的动作这么快!”
长子城之中,众将云集,谋士济济一堂,牧景站在沙盘上,眸子有些阴沉的看着这泾渭分明的沙盘。
“不快了!”
戏志才却摇摇头,他站在牧景身边,轻声的说道:“现在的反应,还算是比较慢的,在我看来,郭奉孝的反应可能会因为一些条件影响之下,落下来了半拍,比如消息不对称,让他无法立刻判断我们的意图,不过现在他们突然调动,倒不像是早有图谋,徐徐布局,而应该是他们已经感觉到危机了,才会迅速的动起来。”
“这么敏锐?”牧景咧嘴一笑,笑了有些冷厉:“看来曹孟德还是有点能耐的!”
“身经百战之雄主,不可小觑!”
戏志才轻声的道。
“朕到没有小看过他,这可是朕佩服的很多年的千古之枭雄的,他曹孟德当年敢挟持天子以令诸侯,这等魄力,就非一般诸侯能做得到的!”
牧景叹了一口气,低沉的说道:“若非道不同,不相为谋,朕都想要和他共创太平了,可惜,我们永远都走不到一条道上的!”
应该是说他和这个时代任何一个诸侯都走不到一条路上。
因为他的路,在未来了。
一个来自未来的人,他的思想永远都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他要么被融入这个时代,要么改变这个时代。
现在牧景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时代,他想要改变这个时代,就等于和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是敌人。
想要一条心走到底,他就要击垮无数的对手,这些人或许都是当世之英豪和枭雄,但是敌人就是敌人,哪怕惺惺相惜,该打垮了就要打垮。
“陛下,如今魏军出兵,我们的压力就增加了!”
陈宫开口说道:“属下提议,尽快完成我们的兵力部署!”
“文远!”
“在!”
“目前的兵力部署情况,如何了?”牧景看着张辽,低沉的问。
张辽是主将。
他亲自定下来的主将,他不仅仅有临战决断权,还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戏志才陈宫等人,都要为之马首是瞻。
“目前我们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就位了,不过剩下的兵力调遣,还需要一些时间,完成兵力布控,更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张辽道:“魏军反应太快了,不会给我们更多的时间的,我的意思是,一边打,一边部署!”
“这可是需要很强的临场反应能力,而且还需要你和各部主将的默契配合,一旦那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全盘皆输!”
牧景看了一眼张辽。
“末将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们明军所有的大将!”张辽自信的说道:“再说了,战局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无非就是看谁变得通,变不通而已!”
“你既有如此自信,朕也允你!”
牧景深呼吸一口气,道:“不过你自己要小心,朕希望看到胜利,也希望看到你活到胜利,居中指挥,尽可能少亲上战场,朕不少一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大将,但是少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帅!”
“是!”
张辽深呼吸一口气,眼眶有些红润,神色更加激动,他拱手说道:“末将当不负陛下所之期望,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众将异口同声,气势昂然,他们的斗志,都融入其中,他们的战意,都已经被点燃了。
“好!”
牧景拍案而起:“此战之后,朕与诸君,共享太平!”
“共享太平!”
“共享太平!”
众将仅存的理智都已经失去了,现在只有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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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激愤人心,各部开始调兵遣将起来了。
“陛下,马超……”
“马超给朕!”
牧景想了想,道:“张绣还给你们!”
他看着张辽,问:“敢用吗?”
“敢!”
张辽淡然的说道:“张伯鸾是一杆好枪,没有什么不敢用的,到了这个地步,他敢反,我敢杀,而且在骑兵大将之中,马孟起很强,但是张伯鸾也不弱,他这北地枪王之名,可不是白来的!”
“敢用就行!”
牧景笑了笑,道:“你也不用太过在意,用此人也可以放宽心一些,朕相信这天下,更多人是希望高高兴兴的活下去,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人不怕死。
但是少之又少。
死,更多人是害怕的,包括牧景自己,而且在做这么多大将,上了战场还能忘怀生死,但是此时此刻又岂能无惧生死。
所以除非张绣还有其他路走。
可从他投效牧景开始,兵权都敢交出来,这说明他已经无路可走了,既然人家给了投名状,那么该给他的信任,还是要给的。
“陛下,那长子城!”
张辽还有一个担心。
“有用你就用,无需顾忌太多,战场上,不会给你任何犹豫的一瞬间,你很清楚,大战一线赢,就一线输!”
牧景笑了笑:“你若有负担,哪怕只是一线之差,那就是败局!”
“末将明白了!”
张辽深呼吸一口气,拱手行礼:“此战,末将无礼了!”
“就该有这样的气度!”
牧景拍拍他的肩膀,道:“朕,把在生死交予汝,一个是信任汝,如同当初朕敢孤身入营,游说你归降一样,朕一直都信任你,另外一个,不仅仅是信任你,而是信任你的能力,朕相信,你会做到朕想要让你做到的!”
“陛下,你这样,臣压力很大的!”
张辽苦笑。
他不应该答应的。
这一仗,打输了,他必死,打赢了,渝都城的那些阁老们也不会放过他,毕竟自己可是让陛下冒险去了。
这胜负之重,不值得陛下一毛而已。
大明之天下,唯陛下之天下,方能有太平之天,不然不过只是重复战乱和权力之争的一个全新的品台而已。
“压力大是好事!”
牧景笑着说道:“这样能压出你的潜力,朕一直都相信,你是能担当起来一个统帅的位置的!”
“陛下的信任,末将绝不敢辜负!”
张辽深呼吸一口气,拱手说道:“末将还能活下来一口气,当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走出战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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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阔,一片晴朗的天色,阳光虽不算是猛烈,但是也能带来温暖,融化冰雪,让天地之间万物回春。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一支一支的兵马列队而出,牧景有些感概:“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唐朝时期的一首诗其中的一句。
道尽战争的残酷和无奈。
“陛下!”
戏志才走上城头,走过来,站在牧景左侧后面半步的位置,他随着牧景的视线而往下看。
“来了!”牧景招招手,道:“你也看看吧!”
“陛下是担心他们不能为陛下拖住魏军主力吗?”
戏志才想了想,问。
“朕倒不是担心这个,朕担心,这一次出征,他们还有几个能回来了!”牧景笑了笑,笑容之苍白,仿佛一点血气都没有。
“我倒是希望他们都能回来!”
戏志才轻声的道:“可我知道,不可能的,战争就是要付出,一代人的付出,希望下一代能太平,当初先秦暴乱,天下逐鹿,百姓生活在残酷的环境之中,才纷纷投效来汉高祖,倒不是他们多么敬仰汉高祖,而是他们认为汉高祖能赢,能打出天下一片太平,而更多的人最后选择汉高祖,而没有选择势力最盛的西楚霸王,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西楚霸王带来了战乱,而汉高祖能带来太平,这就是区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亦如此,这些投效在我们的大明旗下的将士,并非是有多么的敬仰陛下,而是他们相信陛下能让天下太平,能让天下的人过上好日子而已!”
“那朕倒是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了!”
牧景的神色变得刚毅起来:“此战若不能胜,朕又如何对得起,这些年牺牲在战场上的明军儿郎啊!”
“陛下能如此想,那就是最好了!”
戏志才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拱手说道:“其实陛下最应该的是留在长子城,这样更符合所有人的期望!”
“不用劝我了!”
牧景摇摇头:“朕知道你的苦心,朕也明白,即使此战败了,朕只要返回西南,还是有机会重来的,无非就是再一次北伐而已!”
他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而是非常有可能的,明朝廷如今发展的最凶猛,新政之下,国力储备很强。
再过十年,二十年,这天下根本没有人能反他。
但是他等不了。
战乱一直都在。
多一天,多一些百姓流离失所,多一些人无辜而死,他只有结束战乱,才能让自己的心,更加的踏实一些。
不然他感觉睡觉,都好像要睁开一只眼才行啊。
“你是大明天子!”戏志才咬牙切齿。
“天下人都能死,大明天子死不得吗!”
牧景怕死吗。
怕。
死过一次,他更怕死,死了好像连命运都把持不住了,仿佛就只能随波逐流,这一次能重生,那么下一次还会有这样的幸运吗。
他不敢赌。
他只想要,这一生无愧,最少对得起自己重活一世。
“此战朕心意已决,无悔!”
牧景双手背负,施施然的说道:“至于生死,若是天命所归,朕怎么会死,若天命要朕死,朕就算躲在长子城,也躲不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