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
明侯府。
府邸前院,两部十三曹,一个个衙门的官吏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主公如今在外征战,内部根本不敢有些许的放松,每个人都绷紧一根弦。
“主公已经打下襄阳了!”
昭明堂上,胡昭已经拿到了第一手的消息,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一刻,进驻西南的计划已经开始启动了,打下襄阳,这就是进攻信号。
“这小子,以诈死破城,险之又险,实在不是一个主君所为!”
蔡邕这段时间就代替牧景坐镇明侯府,威慑力还是有了,最少能压迫汉中的士族,即使胡昭和刘劲都不得不认同这一点。
他看着景武司传回来的战场分析,不禁有些感叹。
“主公善于险棋,以险制胜!”
胡昭沉声的说道:“但是这种方法可一不可二,此事之后,还望蔡公多多替我们警戒主公,主公毕竟主,我们为臣者,谏言尚可,训斥就失了本分!”
他也不同意牧景如此弄险,为此一战,以身犯险,属实不该,即使胜了,他也认为牧景这样做是错的
“老夫说了,他就能听吗?”
蔡邕却轻轻的摇摇头,道:“此子大势已成,如今年少得志,掌控百万子民,坐拥十万雄狮,听得进去的谏言已经不多了,虽非刚愎自用,但是也有一点点自负之心,即使劝之,也难让他听进去!”
堂上左右列坐的众人皆然不言,他们不敢说这个话题。
这话蔡邕和胡昭尚且敢言之一二,即使是刘劲,这时候也不敢这么说话,他如果这么说了,就是目无尊主,失了自己的本分。
“蔡公,长史大人,现在我们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刘劲低声的说:“攻下了襄阳,大局就要变了!”
胡昭闻言,眼眸闪烁一抹精芒,他招招手,对着众人说道:“尔等先退下去,各安其职,务必稳住明侯府的安稳发展!”
“诺!”
各部主事纷纷站立起来,拱手行礼之后,离开了昭明堂。
堂上只剩下四个人,胡昭,蔡邕,刘劲,和景武司左司指挥使谭宗。
有些大事情,还不是公布的事情。
事不密,则难成。
“该动了?”
大堂之上,蔡邕看着其余三人,低声的问。
“必须动了!”
胡昭说道。
“你们可想清楚了,明侯府这些年积累下来这点家底不容易,要是动了,不成功,必成仁,汉中群狼环绕,一旦我们失败了,就等着被群狼噬咬!”蔡邕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反!”
刘劲说道:“主公的心思,不是我们能改变的,而且我也不认为,主公是错的,汉中看似发展不错,可局限太大,长久下去,也不可能扛得住多久!”
“事已至此,唯有配合!”
谭宗低沉的说道。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先处理好!”刘劲站起来,和几人说道:“南阳的消息,你们都清楚,如果不能安抚住,我怕汉中先自乱起来了!”
“南阳是保不住了!”
胡昭眸光阴沉。
他们防住了汉中的北疆,却没想到关中军居然出现在了南阳,这一下子把他们打了一个当头懵,牧军主力在南郡,根肩负整个明侯府的期望,根本不可能北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乡沦陷,看着南阳几个县城被汉中一一攻取。
“只是可惜了刚刚才竣工的两条官道!”
“东山道是保不住了,但是汉水道倒是能保住,武当还在我们手中!”刘劲说道:“耗费这么多,打通南阳和汉中之间的官道,我们就这么放弃了南阳?”
他心里面有点不甘心。
“没办法!”胡昭说道:“大局为重!”
他想了想,说道:“虽主公安排了李严带兵护卫,但是全面撤退还是有些乱,你亲自去一趟,主持让南阳的百姓撤入汉中,能撤入多少是多少!”
“这个没问题,但是那官道的事情?”刘劲问:“现在在我哪里闹的商贾,可不少人,之前没发现他们有如此影响力,现在闹起来,足以让汉中雪上加霜!”
“官道还是在那里,跑不了,我们和商贾之间只要有一个交代就行,不过这事情多多少少会影响我明侯府的声誉,所以这方面,我们要给商贾让利!”
胡昭说道:“这事情单单是我们,是扛不住了,得让明丰钱庄出面!”
营造东山道和汉水道,两条大型官道,大部分都是商贾集资,后来的受益也必须是商贾的,这是合约精神,可没想到事情变化的这么突然。
一旦南阳沦陷,对于汉中通往南阳的官道,影响也会很大。
虽不至于断绝。
但是也不可能好像之前那般商队成群,这会大大减弱了路税的收入,等于这些商贾投资打的水漂。
“这都是小患而已!”
蔡邕说道:“怕就怕长安朝廷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们已经拿下了南阳,如果把心一横,兵锋压在陈仓,恐怕就会引起……!”
“蔡公的意思是,他们会进攻我们汉中北疆?”
“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有这样的兵力吗?”
“凡事都是让你想到了,那就不是意外了,你们以为他们没有这样的兵力,我也认为他们不会在这时候动我们的北疆,但是谁能保证!”蔡邕说道:“所以我们在进攻的时候,也得看看后方!”
“我会传讯黄劭,让他加强防御!”
胡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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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一场大雨,骤然之间出现。
入夏以来,这应该是下的最猛的一场大雨,倾盆大雨滴滴答答,仿佛在刷洗这一方土地,把大街小巷上的血迹,阴晦,都要洗干净。
这也是一个征兆,梅雨季节已经开始逼近。
这场大雨下的猛,也下的很久,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让周围的江河的水位都涨高了不少,不过一场大雨之后,笼罩在襄阳城的那一股血腥味,仿佛驱散了不少。
这也让襄阳城的百姓感觉压抑的一口闷气抒发了出来,连天地都感觉清明了很多。
大雨之后,蓝天白云更加清澈。
今天牧景没有在城中,而且出城了,带着数十骑的神卫,直奔东南郊外。
他的目的是鹿门山。
想要安荆州,先定襄阳,想要定襄阳,并非攻打下来就行了,人心为上,特别襄阳这种学术气息浓郁的地方,不怕死的读书人一摞一摞的,真闹起来,那就是大麻烦。
虽然牧景暂时不想要荆州,但是他也不能不先做点工作。
鹿门山上,鹿门山书院。
鹿门山书院有大贤。
自从太学落幕之后,地方书院纷纷崛起,有儒名者,开私塾而教学生,重教化而得声望。
而当今世上,唯一可以和颍川书院相提并论的鹿门山书院。
鹿门山书院上,集结了荆州三大儒,每一个都得天下读书人之崇敬。
一乃庞德公。
庞家小尚书,即使比不上大尚书之名,也士林大儒,当世读书人的楷模。
二乃司马微。
司马微乃是颍川人,学于颍川,游历天下,成名于荆州,号水镜先生,其之名望,远在荆州大儒之上,立足荆州,为荆州读书人之崇敬。
三乃黄承彦。
黄家承彦,乃是江夏大儒,也是黄氏一族的儒家代表,江夏黄氏,这一代,出了两个佼佼者,一个是黄祖,权势之代表,一个是黄承彦,名誉之代表。
三人联合起来了在鹿门山上办学,这等师资力量,天下难比,现在牧景创立的鸿都门学,也就蔡邕一个大儒而已,就算是昔日的太学,或者是颍川书院,都比不上。
不仅仅是荆州,天下人莫论是世家还是寒门,只要有机会,谁不愿意把子弟送来这里,聆听三大儒的讲学,学的一二,凭之名声,便可立足士林。
这就是大儒的声望。
牧景今日去,倒不是去聆听教学的,儒学能把人变成中规中矩的老夫子,身边有一个蔡邕,他已经很烦了,自然不会主动上门找虐。
他是去谈判的。
他这一战乃是以力破襄阳,以杀戮而镇乾坤,但是压得一时,也压不住一世,人心不可枉之,民心不可压之,唯顺其之心,方能得其之助。
踏踏踏!!!!!
马蹄声之中,泥泞道路上泥水四溅,泥浆不断的扬起。
“主公,前面就是鹿门山了!”
诸葛玄勒马,拱手的说道。
“这也不算是钟灵之山!”身边的张宁抬头,看了一眼,不解的说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牧景淡然一笑:“鹿门山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山上的人,我们却得尊重!”
说着,他继续策马而去。
到了山脚之下,他沉思了半响,这些大儒都是爱面子的人,不能不给三分薄面,就下面而行,沿着石阶而上。
山上的建筑不多。
说起来还有些简陋,比如那块牌匾,虽然写了龙飞凤舞,但是也只是普通木匾而已,然后放眼看进去,看似一个学院,却如同一个小村落,零零落落的房舍,简陋,非常简陋。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
朗朗读书声,回荡在山上。
牧景站在门口,向着里面看去,三四个学堂上,但是学生还真不多,只有区区五六十人而已,席地而坐,今日学了是论语,他们正在跟着堂上的先生而朗读。
“请问是明侯大人吗?”
这也时候,一个小童上前,行礼之后,询问起来了。
“正是!”牧景淡然的道。
“先生请你上山!”小童指着学堂旁边的石道,恭谨的说道。
“诸葛玄张宁跟我来!”
牧景说道:“你们在此地等待,此终究是书院,书院之地,不宜刀兵,我们就比不让浑身煞气,玷污了人家的读书圣地!”
“诺!”
数十神卫躬身领命。
牧景带着诸葛玄还有张宁,沿着石道,爬山而上,约莫两刻钟的时辰,他才上了山岗之上,这里有一座石亭,登高眺望,可观襄阳。
难怪这里老家伙选择这里办学,这里的风景不算很好,但是有独特的地方,那就是登高望远。
“晚辈牧景,拜见三位先生!”
牧景走进石亭,对着跪坐在案桌之前的三人,微微的行礼。
“坐!”
为首的中年男子,穿着儒袍,浑身透着一股厚重的气息,他伸伸手,对着空下来的位置,轻声的说道。
牧景也没有客气,跪坐了下去。
“酒还是茶?”儒袍男子就是司马微,鹿门山的主人,他面对牧景,倒是很平静,淡然的问道。
“茶!”
牧景回答。
旁边有一个火炉,火炉上的铁壶已经烧开了一壶水,儒袍男子拿着一个布巾,提起那一壶水,然后泡了一壶茶水,给牧景倒上了一杯。
牧景抿了一口,这茶很不错,这个时代的茶,都带着一股不知道什么的味道,少了一点甘甜,对泡茶的手法也很讲究。
“明侯驾临鹿门山,所谓何事?”旁边一个男子开口。
“庞公认为,我为何事而来?”
牧景反问。
此男子正是庞德公,年纪比司马微要年长一点,但是学识和声望之上,比不上司马微,而且这个书院,是司马微为主建立了,所以正位上的司马微,他只是赔坐侧位。
“明侯是不是习惯的咄咄逼人?”
右边的男子显得更加年轻一点,他冷冷的说道。
这是黄承彦,他学识渊博,集儒学墨学大成,乃是荆州少有的大儒。
“那得看对什么人!”牧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比如在我们家老头子面前,我可是很乖巧的!”
“看来明侯对蔡公,甚是尊敬!”
司马微微笑的说道。
能让牧景这个手握兵权的少年诸侯如此亲昵的称之为老头子的人,天下已经不多了,唯有那个把女儿嫁给了牧景的当世大儒,蔡邕,蔡伯喈。
“他算是我景唯一的亲属长辈,不能不尊啊!”牧景感叹:“而且他天天都想以儒学而教我行事做人,在我耳朵旁边念叨个没完,不敬也不行!”
“你看不起儒学吗?”司马微双眸划过一抹冷芒。
他不善权势,但是对于学术却是执着。
“不!”
牧景道:“我可没有这么说,儒学有可取之处,四百年的江山太平,已经证实了,可大汉也终究落的一个分崩瓦裂的地步,这说明了,独尊儒家,不可取也!”
“大汉落至如此之境,岂不是汝父之孽!”
黄承彦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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