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阳春,汉中。
南郑城。
大战已经渐渐的过去,城中的百姓也从一开始的慌乱而变得安静下来,推开家门,走上街头,打开关闭的店铺,该劳作的去劳作,该上工的上工。
无论是何人在当家做主,在百姓的心中,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其实百姓都是纯良的,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平安的日子,他们就拥簇谁来当家做主。
牧军入汉中之后,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屠戮,自然而然也渐渐被百姓接受,而且汉中已经易主,这是事实,他们也在渐渐的适应这个事实。
不过相对牧景而言,他暂时顾不上安抚百姓。
他现在每天几乎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打下汉中容易,但是想要把汉中作为休养生息之地,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他击败了张鲁,可能不能坐得稳汉中,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都有太多的问题牵涉了。
不过现在于他而言,汉中明面上算是稳下来了,就算朝廷或者刘焉对他有意见,不愿意让他坐镇汉中,在一年半载之内,他们恐怕都不会贸然出兵。
所以牧景更加关心的是南阳的情况。
“志才,今日有南阳的消息吗?”牧景走过长廊,然后走进一个偏殿,这是被戏志才开辟出来的明侯司马的办公大殿,他征辟了不少幕僚文吏,独自一府,开始处理政务。
作为明侯司马,他执掌明侯府麾下的北武堂,掌军武大事,现在各军归他掌控,大战之后,军中善后的事情多如牛毛,比如统计俘虏,安排看管俘虏的事情,统计大战之中的伤亡情况,准备抚恤之事……
所以戏志才其实也忙得很。
不过看到牧景,他还是亲自站起来了行礼迎接:“拜见明侯!”
“不用这些虚礼,我就问,有南阳的消息回来吗?”
“暂时没有!”戏志才摇摇头,道:“最早还是十几天前传回来的消息,南乡依旧在被围之中,孔明的意思是失守,背水一一战,至于结果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
“就连景武司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主公,你有没有掘,最近景武司传递南阳的消息很慢,我怀疑景武司在南阳的根基已经更被完全破坏了,而且还是从内部破坏的!”
戏志才倒不是想要揣测景武司,景武司自成立一来,无论是征战关东,还是突围关中,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消息打听和传递方面,还真是无人可比。
但是景武司这段时间对于南阳情况的传递,的确有些异象,让他不得不怀疑。
景武司自南阳而起,根基要说都在南阳,先宛城出兵南乡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打听出来了,就已经是很奇怪的现象了,在加上后来南乡局势糜烂,这让戏志才更加怀疑景武司内部的情况了。
“之前南阳突变的时候,某家的心中就有些怀疑!”
牧景阴沉的道:“后来我召回了谭宗,让谭宗去查清楚,但是谭宗一去不回,连一个消息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很少会有,谭宗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
景武司花费了他不少的心血,但是在南阳方面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他不得不小心啊。
景武司本就是一个间谍组织。
并非他独有的行事方式。
用间之道,那是自古以来就有了,《孙子兵法》上面有一篇《用间篇》,其中拜读之人,决不在少数,其中更有经典之句: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景武司一旦内部出了问题,那就证明一点,有人在反间。
若是有人盯上景武司,景武司传递的消息,那就危险很多很多了,南阳本是景武司花费最多经历,布置最多明暗探子的地方,如果南阳方面都出现问题,牧景不敢相信,景武司还能不能用。
他召唤回来谭宗,甚至放开了对巴蜀的渗透,为了就是让谭宗去处理内部。
他寻思了半响,跪坐下来,长叹一口气:“景武司方面,恐怕靠不上了!”
“也不一定只能靠景武司的消息,南阳方面我们没有太多的人力去打听消息,但是黄忠行军谨慎,也知道主公颇为担忧南阳的情况,行军之中倒是让斥候每一日都传回来一个信息!”
戏志才不太理会景武司的内变,他更注重的是南阳的局势:“今日传来的信息乃是昨日的,昨日他们才进房陵,从房陵进东山,然后沿着东山栈道进入南阳,时间上,恐怕还要五日到十日,关键是东山栈道不稳定,路不好走,谁也不能保证行军度,怕就怕到时候南乡已经……”
“撑不住了吗?”
牧景眯着眼眸,眸光划过一抹忧色,幽幽开口,补充了戏志才欲言不言的话。
他何尝不知道南乡局势,甚至想要亲自率军返回,但是他们千辛万苦打下了汉中,如今他根本不可能走得开身,不然转过身汉中就被人摘了桃子。
但即使他让黄忠亲自率军回去,还是不够放心。
不要说南乡的地理位置对日后他们反扑南阳的重要性,就说南乡之中的人,太多人他放不下了,明侯府的精锐能吏,还有他的夫人蔡琰,一旦南乡撑不住,明侯府在南阳的根基就会被灭绝。
“如果袁术有足够的决心,南乡必危!”戏志才想了想,道。
“你是说,袁术会增兵?”
牧景皱眉:“他现在连豫州都没有稳定下来,还图谋扬州,他有心思放在我南阳区区的几个县城哪里?”
袁术去岁拿下豫州,麾下有南阳汝南两大重郡,兵强马壮,在关东诸侯之中,哪怕是已经夺取了河北的袁绍,都比不上,他俯视眈眈的想要夺取扬州的心思昭然若揭。
“袁公路亡吾等之心,很是炽热,若有机会,他绝不会放弃机会,大了不说,向南阳增一两万兵马,以他如今的兵力,不是问题!”
“那倒也是!”
牧景点头,他的拳头不经意之间握紧,咬着牙,阴沉沉的说道:“可即使我们明知道,现在恐怕也鞭长莫及!”
他不可能放弃汉中,因此南阳方面,他只能看运气了。
“要不主公下令,先让精锐骑兵护送夫人离开南乡,入汉中!”
戏志才低声的道。
这是弃车保帅,放弃南阳而保护夫人。
“我的夫人,我了解它,在这个关头,她可能不会走的,她看是柔弱,性格却是坚韧,出征之前,我还把景平令给了她“牧景道。
“景平令,为什么啊?”
戏志才闻言,目瞪口呆。
“我率军杀入汉中,信心不足,前途未卜,就怕沙场一个不小心,马革裹尸了,给她景平令,是为了让她日后能有一条活路!”牧景苦笑。
“她若执出景平令,恐怕大大小小的兵马都只能听她的!”戏志才眯眼,看着牧景:“你就这么放心她景平令吗?”
“好吧,不瞒你了!”
牧景就知道他这一番说辞说不服戏志才:“把景平令交给她,是因为我看好她,我的夫人,并非普通闺阁妇人,她是当家主母,一旦南乡危在旦夕,有此令的她,或许能让上下一心,当是我就想赌一把而已!”
“你可真敢赌!”
戏志才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们不可能率军返回,这时候看他们造化了!”牧景捏捏鼻梁,无奈的道。
“我们还是说回汉中的事情吧!”
戏志才也把这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了,毕竟无论他们在这里如何商讨,都救不了南阳的局势,南阳的局势如何,唯有让他们去打,听天由命。
“景平军第一军和景平第二军,已经各营分散,进驻各县,暂时稳定秩序,倒是有些人趁着张鲁败亡,我们进驻的时间捣乱,但是影响不大,汉中九县,其中八个县城,尽归我们之手,现在就之剩下沔阳县城了!”
“沔阳?”
牧景眼眸之中爆出一抹冷厉的杀意:“志才,你认为他们是何意,想要反我?”
这沔阳在南郑西部,接近武都郡的位置。
从牧军进了南郑之后,这就变城了一个战场,牧景和汉中士族较量的战场。
牧军强势如斯,杀进了汉中,汉中士族未必就要接手,明着挡不住,暗中绝对能搞出一点手段来了,毕竟这汉中八成的官吏,都是士族之人。
哪怕牧景敢下屠刀,杀了汉中的这些士族,那么汉中的统治就会直接崩溃,届时乱成一团,那不是牧景愿意看到的局面。
他要的是一个安稳的汉中。
“主公,我倒是认为,他们在投诚!”戏志才道。
“投诚?”
牧景闻言,倒是反应的很快,道:“你是说,他们在展露自己的实力,然后再投诚,就是告诉我,他们能做主汉中,能架空我,也能辅助我安定汉中,让我乖一点对吗?”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戏志才道。
“这哪里是投诚,这是威胁!”牧景冷冷的道。
“但是主公,我们还真的受到这样的威胁!”
“为什么?”
“主公可想过,统治汉中,靠什么,不是兵强马壮就能让汉中太平,而是有能吏为百姓做事情,我明侯府底蕴太薄,当初在京城积累下来的那些相国旧臣,都在关中一战之中死的死逃的逃,在加上先主的国贼之名,愿投靠我们的读书人太少了,我们想要用人,都无人可用!”
戏志才仔细从分析:“这士族,恐怕我们还得用,毕竟我们不可能大乱了,然后重建一个汉中,我们根本没有那般的时间和精力,用他们,是最好的办法!”
“是我用他们,还是被他们利用啊?”
牧景冷哼一声:“他们这是想要以我为傀儡啊!”
这些士族,无非就是读书人的家族,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的扶持傀儡,掌控地方,当初即使五斗米教都压不住他们,现在他们看到了牧景,明知道牧景手下不可能有这么多官吏补充位置,无非就是想要挟持牧景而已。
“不管如何,现在朝廷还没有定论,刘焉能不能捏着鼻子承认我们,都是未知之数,我们还真的让他们威胁,不然汉中一乱,朝廷军和益州军都有理由长驱直入了!”戏志才说道。
“这口气我忍了!”
牧景深呼吸一口气:“你传某的一道命令去太守府,自即日开始,汉中各县,所有官吏官复原职,留守直用,不做更变!”
这就是一个交代。
这些士族最怕的不就是直接把他们在各县的官吏连根拔起吗,现在他就先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是!”
戏志才点头,他也知道牧景咬着牙齿低头,可是他们现在只能低头,他们如果储备足够的人才,倒是可以不计后果,直接拿下各个兴风作浪的士族,可现在终究是欠点底蕴。
…………
……
“明生,今年春耕快开始了吧!”
军中的事情牧景大部分交给了戏志才去官吏,他现在更注重汉中的民生,离开了戏志才的偏殿之后,已是中午,吃完中午饭,牧景在正堂上召来了汉中长史叶儒,他们要商讨今岁春耕的事情。
去岁打仗,他们从东山栈道杀进汉中,从房陵县一直打过来,上庸,西城,南郑,等等都受到了兵祸之乱,大战推过,废墟连片,死伤无数,也荒废了不少良田。
牧景现在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但是最为不敢轻视的就是春耕大事,所以他亲自召来了叶儒。
“已经准备了!”
叶儒点头,回答说道:“只是汉中现在还是人心煌煌的,之前被战祸给牵涉的更是无数,百姓们想要完成春耕,恐怕有些困难!”
“春耕乃是一年之重!”牧景平静的说道:“不仅仅是关乎我们的生死存亡,也关乎百姓的生死存亡,此事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进行,你缺什么,需要什么支持,不妨直言!”
在如今的时代,饭都吃不饱,农耕是一件大事,如果春耕没有能完成,汉中这一年的收成就没有保证,这对新进驻汉中的明侯府上下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禀报主公,现在各地尚未彻底平息张鲁贼寇带来的影响,想要彻底的恢复耕种,需要人力支持,农具支持,种子支持,还有灌水问题……”
叶儒说了一大堆,都是困难,让牧景头脑昏昏的。
“看来春耕的问题很大啊!”
牧景站起来,来回踱步,他寻思了很久,道:“你传我一道命令,告诉整个汉中,各县所有人,今年的春耕,某,明侯牧景,将会亲自来主持!”
“主公……”
“任何问题,没有比吃饭的问题更大!”牧景坚决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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