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正月初一,这是新岁第一天。
早晨。
天亮的时候,呼啸了一整夜的寒风悄无声息的停下来了,一直在飘落的雪花也渐渐没有了踪迹,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之中,出现了一片蔚蓝的色彩。
侯府之中。
牧景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长袍,如同孩子一般,站在庭院的雪地里面,卷着一团团的雪团,砸在张宁身上:“殿下,接我一招,我这一招叫百步穿杨!”
守岁之后,已经是天亮了,走出大宅,庭院之中的那一地的雪花让他兴致勃勃,这里的雪很漂亮,他忍不住和张宁打起了雪仗起来了。
“大言不惭!”
张宁也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穿着一席红色长裙,走在那雪地之中,不时之间弯腰卷着雪团,然后毫无章节的砸在牧景身上:“看我的,不收拾你,我就不是太平道的圣女!”
“就你这点伎俩,还是省省吧!”
“敢小看我,我让你知道本殿下的厉害!”
“嘿嘿,你能碰到我在说!”
“站着,受死吧!”
“……”
两人你来我往之中,身上都染上了不少雪花,玩的很尽兴。
无论是牧景还是张宁,其实如果不算他们的身份,他们如今都不过这只是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褪去了加在他们身上的责任,此时此刻的他们才是本性。
“世子,府邸外面有人来拜访!“
霍余本不想打扰牧景的兴致的,不过这时候有客人前来,还真的必须让牧景这个主人去招待。
“何人?”
牧景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有些扫兴,问道。
“戏志才,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士子!”
“呵呵!”
牧景脸上的不爽不见了,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看来他是把人捞出来了!”
蹇硕自然不会直接放人,他按照牧景提议了,把人丢给了雒阳府衙,雒阳府衙如何处理,自然就和西园没有关系,颍川书院终究是代表颍川士林,能量还是不少了,所以戏志才能把人捞出来,不足为奇。
堂上。
牧景迈步走进来,一眼便看到四个士子打扮的青年站立,他连忙拱手:“志才兄,新岁顺利!”
“龙图兄客气了!”
戏志才有些瘦弱,他微笑的说道:“新岁来打扰龙图兄,还请龙图兄莫要见怪!”
“志才兄这才是客气!”牧景跪坐下来,招来左右侍奉的小厮,开始上茶,然后才道:“你能上门来拜年贺岁,这是我牧景的荣幸!”
“我和龙图兄介绍一下!”
戏志才指着身边的三个青年:“这三位是我的同窗,杜袭,韩旭,宋南!”
“见过世子!”
三人只是虚虚行礼,言语虽不说什么,但是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不屑。
“诸位不同客气!”牧景笑了笑,他虽然看出了三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他是救了他们,可也在他们心中做事了阉臣的地位,自然得不到他们的尊重。
“你们还有没有点颍川书院的礼仪了,知恩图报,如此简单之事,尔等难道不知道吗?”戏志才看出了三人的敷衍之心,顿时怒喝三人。
“有何好谢!”
韩旭比较倨傲,他喃喃自语的说道,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还是让大堂里面的人听得见:“横竖不过一介阉臣!”
“混账!”
牧景忍得住,他身边的霍余可忍不住:“我家世子为了救尔等,奔波劳碌不说,还付出了百金为代价,才疏通了蹇硕此人,不求尔等知恩图报,尔等却如此行事,这就是颍川书院的学子,实属失望也!”
“中恒!”
“世子,他可以忍,但是我忍不住!”
“下去!”
“诺!”霍余愤愤不平的站起来,瞪了一眼三人,才走下去。
“龙图兄,今日带他们前来,是要多谢龙图兄出手相助,要不是龙图兄,恐怕他们就要吃大亏了,可没想到他们却如此态度,志才有愧于你!”戏志才有些羞愧,拱手说道。
他本以为牧景只是说请,没想到牧景居然为了这件事情花费了近乎百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都是寒门子弟,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见过百金财帛。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志才兄不必介怀心中。”
牧景摆摆手,谦虚的道:“他们也没说错,我牧景如今不过只是依靠十常侍在雒阳生存而已!“
“龙图兄之情,我戏志才承了!”戏志才有些感怀牧景的大气,也对牧景的品德有了一些的改观,更认为牧景是一个值得交往的读书人。
“世子,虽然我等不喜阉奴!”
这时候三个青年之中,比较年轻的青年拱手说道:“可不管如何说,世子从阉奴手中把我等救下来,此乃大恩,日后定当有所报!”
“你叫杜袭?”牧景眯眼,他好像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应该是某段历史上记载着,其实三国之中,武将谋臣层出不穷,他能记住了,也只是小部分名垂千古的人而已,还有很大一部分的人才他是记不住了。
“正是!”
此人名为杜袭,尚未及冠,一袭布袍,看起来倒是气质不错,他的眸光倒是有些平稳,并没有露出太多的鄙视。
“我并不介意所有人称之我为阉臣,我也不介意你们把我当成十常侍的党羽!”牧景淡然的道:“你们瞧不起我,我瞧得起我自己,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世子何出此言?”宋南开口了,他有些瘦弱,年约十七八,眼神很锋锐,他看着牧景,冷冷的到:“世子乃是读书人,曾扬名太学,却甘心为阉奴党羽,沦为十常侍的鹰犬,岂不是自甘堕落!”
“在尔等心中,何人为之英豪,何人为之朝廷栋梁!”牧景问。
“自然是当今司空,他出身四世三公,显赫世家,又是士林之中大儒,朝廷栋梁,难道不能誉为英豪吗?”韩旭道。
“呵呵!”
牧景笑了,笑的是那般的讽刺:“可在我心中,袁逢不过只是一介小人而已,四世三公不过只是他的家族,与他何干,至于士林大儒,只能说明的他的学识,与他的能力何干,他空有司空之位,却被陛下忌惮,没有报君之念,却有私心之重,朝廷若是靠他,恐怕早已改朝换代了!”
“放肆!”
“尔岂能如此无礼!”
三人面容一沉,颇为生气。
“你们口中一口一个阉奴,一口一个阉臣,可你们知道,十常侍今时今日的权力可是何人给予的?”牧景冷声的道。
“他们只是在蒙蔽陛下而已!”
韩旭咬着牙说道。
十常侍的权力,那都是来自天子,才会让十常侍在雒阳城肆无忌惮。
“当今陛下,英明果决,登位二十载,先后平乱无数,岂会是一个这么容易蛊惑的君主!”牧景道:“陛下用十常侍,用官宦,那是因为陛下居于深宫,却无人可用,唯有用起亲信,方可维持朝廷,尔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只看到十常侍的跋扈,看不到十常侍的作用,眼光何其之短!”
“十常侍存在的作用吗?”
“他们除了嚣张跋扈,为祸百姓,贪渎钱财,蛊惑天子……还能有什么作用?”
“是平衡吗?”
牧景这一席话倒是让大堂上的几人有些的冷寂下来,他们都是读书人,思维并不是死板的,自然也会考虑,考虑他们平日有些忽略的事情。
“龙图兄高见!”
戏志才走上一步,对着牧景再次行礼,笑着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龙图兄虽比我年幼,可学识见解,不在在我之下,日后还望能和龙图兄多多讨论!”
十常侍在士林声名狼藉,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他们的确有存在的意义,这一点戏志才是承认的。
“客气客气!”
牧景连忙收敛了一下情绪,道:“我只是个人见解而已,不作数!”
虽然他如此说,但是有些话,说出口就进了别人耳朵,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他们的反思。
牧景想了想,目光看着几人的神情,突然说道:“看几位如此神情,估计也不愿意和我一届阉臣扯上关系,可我这么说也算是对诸位有恩,若是此恩不还,尔等也念头不通达,既然如此,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为我做工十日,此后恩怨两清!”
“此言当真!”
“我牧龙图一言九鼎!”
“请世子道下!”
三人闻言,目光左右对视,然后一起拱手说道。
他们也不想欠着牧景人情,人情債,最难还,最重要的是不换心不安,他们都是读书明理之人,念头若是不能通达,事事不顺也。
“我最近要销售一些书籍与天下士子,可手中读书人略少,缺乏坐镇之人!”牧景微笑的道:“诸位既为颍川学子,当饱读诗书,可愿为我坐镇数日!”
书斋卖书,如果没有一两个读书人在坐镇,会被人瞧不起的,毕竟买卖对象都是读书人居多。
“就这个?”三人有点难以置信,他们已经做好的让牧景狮子大开口说一些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的准备,倒是没想到这么容易的事情。
“就这个!”
“好,我等应下来了!”韩旭做主,提三人把这事情应下来了。
在商贾行商行列之中,唯独买卖文房四宝,书籍孤本等等,并不受到歧视的,而且在他们心中,一间书斋而已,事情不多,买卖书籍也不过寥寥无几,他们只要镇得住开买书的读书人便可。
“中恒!”
“在!”霍余一直在外面恭候,听到召唤,立刻进来。
“带他们去熟悉一下书斋商铺,我们的书斋后天开张,他们将会亲自坐镇,熟络各方士子!”
“诺!”
霍余眸光斜睨一眼三人,态度有些硬邦邦,冷冷一笑,道:“三位,请吧!”
三个青年随着霍余离去之后,牧景这时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挟恩自重,让志才兄见笑了!”
“你是在帮他们!”
戏志才摇摇头,说道:“他们都是我们颍川的骄子,平日眼高手低,虽然颇得师长之喜爱,可终究只是一些还没有出师的士子而已,看不懂朝廷大势,人云亦云,终究是惹来麻烦,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他们想龙图兄道歉!”
他本来并不想出头,可是这几个学子终归是寒门士子,作为一个寒门士子,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寒门士子读书的艰难,本来在书院他们就比那些士族中人低一头,好不容易有了前途,如果出事了自己还不出手相助,他们恐怕必死无疑。
“帮他们?那可未必!”
牧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日后不怪我,那就好了!”
他可不是圣人,帮的人还要被人看不起,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自然小小的用了一点手段,很快这三个青年就会成为士族针对的靶子,到时候有的他们后悔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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