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降临雒阳城中,天空之上,日月无光,暗云笼罩,阴沉沉一片。
司空府。
这一片府邸建立在北宫之侧,占地几乎百亩,富贵堂皇,却文雅静致,此时此刻,府邸之上,灯火通明,位于中央的大堂上殿之上,却是一片气氛压抑。
司空袁逢,当今士族的首领,此时此刻,跪坐上位,神色冷沉,阴霾如冰,而跪坐他左右两侧的,皆有太尉袁隗,卫尉杨彪,雒阳令司马防等士族栋梁十来人,他们皆为当朝重臣。
而陪坐末尾的是中军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
袁家的兄弟,是袁氏第二代的佼佼者,也是世家门阀视为继承人的青年一代,而且他们如今在雒阳都是手握兵权,所以他们是有资格旁听长辈的会议。
“兄长,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抬举一个黄巾逆贼啊!”
袁隗看着袁逢,阴沉的说道。
在他们心中,牧山就是一个黄巾逆贼,哪怕最后被漂白了,成为了朝廷之上有爵位的贵族,这是他们心中改变不了的事情。
黄巾乱贼,就是世家门阀的天生敌人。
他们天生就是两不存。
黄巾势大,必然就是世家凋零。
“圣旨已下,此事恐怕已经木已成舟!”杨彪看了看袁逢沉默不语的神色,低声的说道:“我们若是继续反对,恐怕要被陛下猜忌了!”
“即使我们不反对,陛下就不猜忌我们了吗?”
司马防拍案而道:“我等士族,岂能让一个黄巾余孽骑在头上!”
“牧山如今可是手握十万大军,若是他坐稳了南阳,荆州危也,颍川危也,汝南危也!”袁隗拱手,说道:“兄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坐稳南阳太守之位!”
“爹,叔父说的对!”
袁术冷冷的道:“牧山此獠,坏我汝南计划,岂能留之,必须要想办法除掉他!”
良久之后,袁逢才开口,道:“牧山一人,并不能成就气候,若是我等之命,天下士族必然群起而攻之,他想要稳坐南阳,谈和容易,而某,如今最为担忧的是却是卢子干他们为何要抬举此人?”
一个牧山,泥腿子而已,在士林之中,毫无根基,若是天下士族对他排斥,他将会在南阳招收不到一个读书人效命,也会让他麾下的将士离心离地,让南阳各个县城不服从。
这就是天下士族的力量,即使朝廷也挡不住,别说一个区区南阳而已。
但是士族,却非他们独大。
他现在担心的是卢植会支持牧山,卢植王允等人联手起来,足以在士林之中之中瓜分半壁江山,届时牧山有士族之支持,更手握重兵,尚有陛下扶持,必然成为一个心腹大患。
“伯父,某认为,这可能与牧龙图有关系!”
袁绍开口,他拱手说道。
他本是袁逢长子,可惜庶出,本一生难有出头之日,门阀之中,嫡庶之间,天壤之别,昔日还是叔父袁成,怜惜之间的才能,提出让自己过继门下,才博得了一个身份。
可惜,如今袁氏,袁逢这个司空为尊,袁氏嫡出大公子只是袁术,而并非自己。
“牧龙图?”袁术斜睨一眼这个本来是亲兄长,如今变成堂兄长的袁绍,冷冷一笑,道:“他不过只是一个黄口小儿!”
别以为他不知道,很多人都认为袁绍才能在自己的之上。
这让他袁绍并不是很友好。
袁家的嫡系大公子可是他袁绍。
“一个黄口小儿是不可能能说服得了卢植他们,莫要小看牧龙图此子,卢植脾气刚硬,即使昔日面对宦官逼迫,也不曾折腰,他岂会是普通人能说服的!”
袁绍沉声的道:“可是牧龙图此子却能说服卢植了,他孤身上京而来,本来就是一种大气魄,难道他不知道此行凶险,可他依旧来了,而且谋略非凡,先是打通了宦官之路,上达天听,打了我们一个先手,让我们措手不及,然后又拉拢了卢植王允等人,把张让和卢植等水火不容之人同为牧山说话,如此之能,天下少有,若是你诸位认为他年岁不大,而轻蔑与此人,那就太大意了,诸位别忘了几日之前的,太学论政之中,此子一战成名,扬威士林,如今在士林之中,可是小有名气,狂生之名,可不容小觑!”
太学论政之后,雒阳士林之中,狂生牧龙图之名已经宣扬出来了。
“本初,你可有想法?”袁逢眸光微眯,这个昔日的庶长子他很欣赏,不曾用袁氏资源,却凭借着何进门路,拿下了西园八校尉之中的中军校尉,为袁氏在京城谋取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兵权。
最重要的是,他的存在把外戚势力完全拉拢了过来,这次才是袁逢最为看重的。
不过看重归看重,世家门阀的规矩不可破,袁氏日后是需要嫡子继承了,这一切,他都会留给袁术,当然他也希望袁绍能辅助袁术,为袁氏锦上添花。
“伯父,牧山正名,已是不可逆转的事情,既然已经不可逆转,朝廷之上,我等就不必继续与陛下抗衡,以恶了陛下的心情!”
袁绍沉声的道:“不过眼下我们并非没有机会,我们不反对册封牧山,若是牧山突然反了,那一切就不一样了,届时我等可名正言顺的出兵围剿,还能在朝堂之上,扳回一场,彻底压倒卢植,逼迫他们让出士林声望,陛下也无话可说。”
“异想天开,牧山如今一心寻求朝廷之依靠,陛下已经下旨,封侯爵,领武都将军,得南阳太守,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反了朝廷呢?”袁术不以为然的道。
“的确如此!”
众人也点头,认为不可能。
“牧山唯有独子,血脉尽在牧龙图之上,如今牧龙图幽禁于京都,陛下是准备以为质子,牵制牧山,可若是牧龙图突然死了呢!”
袁绍并不在意袁术的争锋相对,他淡然一笑,道:“届时,牧山反还是不反啊!”
“好主意!”
“釜底抽薪,硬生生的把牧山逼反!”
“……”
众人闻言,顿时为之赞同,看着袁绍的目光颇为敬佩。
“可是兄长可想过,我们若是擅自出手了,足可惹怒陛下,届时我等如何自处!”袁术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不在争锋相对,而是补充说道。
“谁说我们出手!”
“何人出手?”
“自然有人比我们更急了!”袁绍微笑的道。
“何进!”
众人皆为世家栋梁,自然思绪敏锐,一下子说出来了。
“本初,你可有把握?”
袁逢眸光闪烁,看了一眼袁绍,沉声问道。
“应当不难,不过何进虽为屠夫之性,亦有多疑之心,伯父想要让他出手,就必须给点诚意,需要让他知道,我等并非利用他,而是联盟而已!”
“好!”
袁逢道:“我会让袁古亲自带着三十死士,听你号令,事若不可为,需保存自己,莫要为了一个区区黄巾余孽,折了自己进去!”
“多谢伯父信任!”
袁绍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
……
大将军府邸。
堂上,何进大发雷霆之中:“张咨他是干什么的,居然连区区一个舞阴县尉都管辖不住,吾要他何用,如今南阳都被牧山取之,宗祠尚在牧山之下,吾等有何之脸面,去见祖宗!”
何氏一族,那你乃是南阳宛城人。
南阳对于何进来说,至关重要,所以黄巾之乱后,他不惜上下活动,甚至联盟士族实力,才得意安置了心腹张咨在南阳,领南阳太守。
可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南阳就易主了。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那是牧山,手握兵权的牧山,即使是他,也无法号令之。
“兄长息怒!”
车骑将军何苗跪坐堂下,拱手说道:“如今南阳已失,我们还需想办法安抚张咨!”
“安抚他有何用!”
“大将军,其实车骑将军所言甚是,张咨毕竟是我等笼络的士子,为之榜样,不可轻视!”幕僚鲍信说道。
主簿陈琳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因为此事而丢了士林之名!”
“哼!”
何进冷哼一声,面容阴沉,但是他终归是当朝大将军,这些忍让之力还是有的:“把他召回京城,留在南阳,恐怕反而会被牧山所害!”
“诺!”主簿陈琳点头,提笔点墨,书写密函,然后让何进盖上私印,直接让人发出去。
“牧山此獠,某该如何对之!”何进问道。
“大将军,此风不可盛,此人不可留,他手中有兵,得陛下之抬举,日后难免威胁大将军的地位!”鲍信说道。
“可如今木已成舟,我们不可忤逆陛下旨意!”
车骑大将军何苗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恶了陛下,连累的宫中的皇后娘娘,还让大皇子不得陛下之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此言也对!”众人点头。
何进也一筹莫展,神色越发阴冷。
“禀报大将军,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正在门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
“诺!”
很快,在何府的几个门客引领之下,未来争夺中原的两大枭雄,如今皆为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的袁绍和曹操从外面迈步走进来,然后俯首而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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