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白药随后就把这个骇人的脑洞给否决了。
胡伟康真要是重生回来的所谓同行,在这个遍地抢黄金的年代,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靠诈骗为生。
最大的可能,是他通过新闻或者别的途径,知道了湄公河开发协议,再拿着世界地图随便找了个地点,编造了沙耶武里水坝项目。
当然,这里面牵扯到很多方面,应该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团伙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剩下的是七张身份证,也就是七个不同的身份,包括了七个不同的省。但又有相同点,那就是籍贯都在偏远的小县城,信息阻塞,交通不便,很少有人听过,更没什么人去过。
这就避免在外面遇到所谓的老乡,言谈中不熟悉当地环境而露出破绽,也避免了诈骗时或许会有的事前调查——毕竟有些小地方,就是插了眼也会迷路。
其实林白药挺佩服这个骗子胡伟康,绝逼是追求完美和强迫症的处女座,堪称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
从目前掌握的讯息看,他对身份的伪造伪装,对项目的无中生有,对细节的拿捏掌控,无不尽善尽美,连出门吃个饭都不忘留下陷阱,怪不得把郑燕芳他爸忽悠的智商喂了狗,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407和406的位置在走廊尽头,前面的405室是T字型拐角,拐过去是408到412室。
声音这么近,七成的概率是胡伟康回来了。
“怎么办?”唐小奇问道。
他的表情冷静,双眼透着狠劲,越是危险,似乎越发的激起了凶性。
林白药当机立断,低声道:“能控制住吗?”
“简单!”
唐小奇手里出现一把匕首。
“不要伤人!”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唐小奇笑道:“要不是时间紧,没工夫做药,用药从后面往鼻子上一捂,保管他就是泰森也咬不住我的耳朵……”
这牵扯到97年6月的WBA冠军挑战赛,泰森两次咬了霍利菲尔德的耳朵,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
林白药笑了笑,走到床头旁先藏起来,那里和门口成九十度,开门后得经过卫生间才能看到人。
唐小奇麻利的躲到卫生间。
果然,脚步在门口停下,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停顿了三秒钟,应该是胡伟康在查看他留下的陷阱有没有被破坏。
唐小奇没有吹牛,他的复原,比莆田系吹上宇宙的某种皱襞修复术还要厉害。
胡伟康没有发现问题,插入钥匙开门,哼着小调走进来。
唐小奇毫不犹豫,鬼魅般从卫生间出现在胡伟康身后,一手捂嘴,一手把匕首架到脖子上。
熟练的可怕!
“别吱声,敢吱声捅死你!”
胡伟康是老江湖,一听唐小奇的声音,平淡冷漠里带点血腥味,握刀的特别稳,冰凉的刀刃贴紧喉咙,压迫感逼仄而来,心里明白遇到了狠人,敢不听话,他真的会杀人。
于是配合着高举双手,示意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唐小奇先用脚轻轻关门,捂着嘴的手并没放松,押着胡伟康缓缓挪动到房间正中。
“趴墙上,手背后!”
胡伟康乖乖照做。
林白药走了出来,把房门从里面挂上防盗链,这样有钥匙也打不开。
唐小奇的背包装着昨晚上他出去采购的装备,取出一条黄麻做的登山绳,麻利的绑了个简单又实用的绳结,不挣扎还好,越挣扎越成死扣,根本不可能解开。
“好了,慢慢转过来,坐到椅子上。”
胡伟康低着头,眼睛只看地面。
这是保命的法子,刻意的不抬头,也不看对方长相。
若是谋财,取了钱,或许能放他一条生路。
唐小奇始终没有放松警惕,等胡伟康坐好,站到身后,匕首仍旧架在他的左肩肩膀。
从这个位置,一秒之内就能完成割喉的动作,足以对任何人形成强大的震慑力。
要知道,像胡伟康这种老江湖,心理素质比普通人要强大,对付他们,不能靠言语,只能靠绝对的暴力。
只有让他们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崩溃的会比普通人更快!
“胡先生,你捞过界了,知道吗?”
林白药坐到胡伟康跟前的床边,直接开门见山。
胡伟康先是心头一凛,接着却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怕招惹的是过路的悍贼。
那些悍贼心狠手辣,无法无天,若是把他当成肥羊,很可能会性命不保。
既然惹的是地头蛇,那好商量,大不了花点钱,礼数周到也就是了。
地头蛇大多有家有室,不会在自己地盘动辄杀人,至少命是无虞的。
“这位定盘的老海,我过海摸风,失了礼数,愿打愿罚。未敢请教您的万儿?”
这些黑话林白药不懂,唐小奇接道:“凭你还不配问爷的万儿,老实交代,太行山高十八重,趟的哪条岭,翻的哪扇门,是月,是柳,是燕,是风?”
胡伟康身子一颤,吓的后背冰凉,忙道:“我是搬脚走的生菩萨,没拜过太行山,只是偶尔听人提起,晓得里面的山高谷浅。这次不小心踩了两位太行山里爷的窑,念在四海合吾,包里两千拿去喝酒,折子里三千买个借道,今后再不来此地,劈雷子为誓。”
换了别人,胡伟康自信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舍点钱财出去,还有把握应付,哪里会轻易承认自己是诈骗分子?
可唐小奇直接抬出太行山的名头,双方盘了盘道,立刻吓得他没了心思,甚至不惜劈雷子为誓,只想着赶紧花钱消灾,然后远走高飞。
可惜啊,好不容易鱼儿上了钩,即将到手的十万块……
唐小奇有意给林白药解释,道:“姓胡的,我看你这身份证造的挺真,袋里的合同也似模似样,绝对是背后还有鬼,不像独自能干的买卖。既然听过太行山的名号,我劝你攒亮点,不把根底交清楚,想离开?呵!”
搬脚走就是一个人,生菩萨就是搞诈骗,四海合吾,意思是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劈雷子是道上人最重的誓言,攒亮是聪明通透知晓江湖事。
林白药轻笑道:“胡先生,我们今天能找到你落脚的柜子,明天也就能查出你的顶靠,不如主动交代,省的麻烦。”
柜子是出门办事的临时据点,顶是天,靠是地,借指出身来路。
对于黑话,林白药懂一点,但懂的不是很多。
唐小奇用匕首平压着肩膀头的衣服,刀刃向里,一寸寸往胡伟康的脖子靠近,冷冷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还敢满嘴倒灌江,白羊河多的是埋人的深潭,我不介意给你找个埋尸的地……”
倒灌江是指编瞎话。
“别,我说!”
胡伟康双腿发软,从椅子滑落到地面,道:“我从中州省过来的,还有两个同伴,一个文化高,会查资料,造合同,懂各种法律条文,一个手艺高,会刻公章,弄钢印,伪装身份证……”
林白药和唐小奇对视一眼,唐小奇点点头,认为他这次没撒谎,林白药又道:“胡先生呢,最擅长什么?”
“我擅长和人打交道,扮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无论是国家干部,私人企业家,还是别的职业,三教九流,没有不能扮的。我们分工合作,他们在幕后,我在前,收益四三三分……”
胡伟康顿了顿,陪着笑,道:“是我四……”
处女座的坚持啊!
“行了,刀子收起。”
林白药笑道:“胡先生,坐!”
胡伟康擦去额头的汗,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这时才敢正眼去瞧林白药,并没有因为他年轻而有丝毫的惊讶和轻视。
年轻人手更狠,心更黑,做事冲动,最是招惹不起!
“今天的事,胡先生准备怎么解决?”
言外之意,别用那包里的两千、折子里的三千瞎糊弄,过了海,踩了窑,不付出代价是不成的。
胡伟康暂时没了死亡威胁,心思又活泛了些,突然冒出个念头,道:“两位爷,我是走南闯北的生菩萨,兜里留不住钱,挣多少花多少,身上现金真的只有这五千块。反正干这行,有今天没明日,也没儿没女,无牵无挂,钱留着给谁呢不是?可眼下这局到了要收尾的时候,要是两位爷不嫌弃,能不能容我把局做完,事后分您一半的收益……”
“哦?这次做局,能挣多少?”
“十万!”胡伟康自信的道:“我做局不贪心,定在十万之内,如果超出预期,能挣的比十万多,也绝不会多要一分。”
处女座,牛!
“十万啊……哈哈哈……”
林白药笑了起来,唐小奇虽然不知道林白药的具体计划,但他很会察言观色,立刻配合着露出轻蔑的笑意。
“胡先生,你这位生菩萨当的太小家子气,看档案袋里的合同,以为你真搞过两百亿的局,胃口应该足够的大,没想到为了区区十万块,在这小县城里抛头露面,结果还现了踪迹……”
就像搭档久了,很容易找到各自的定位,唐小奇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就是捧哏,道:“对啊,十万块,还不够我们把子吃一晚上花酒的……姓胡的,幸亏这是遇到我们,要是别人,怕是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太强。
胡伟康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为诈骗数额太少感到有点羞愧,都是同道,看看人家的格局?
不能比,不能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