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钲一响就是鸣金收兵,燕军骑兵听到鸣金之声立刻调转马头向东回撤。
铜钲发出的声响很是尖利,但此时在莫问听来却极为悦耳,铜钲一响表明己方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以一万兵卒在无有城墙据守的情况下打败了燕国五万骑兵,这是士兵的至高荣耀,这是统帅的无上荣光。
虽然燕军已然鸣金收兵,莫问却不敢立刻停歇,而是凭借体内仅存的些许灵气再度发出高喊,“留下性命再走!”
怒吼过后莫问再度感觉体内灵气不续,只能神授奎木狼护在身前,防止燕军骑兵后撤之际顺势攻击,以此同时奋力挥舞黑刀,砍杀那些慌不择路疾冲而至的骑兵,燕军后撤之际也是万马奔腾,若不逼迫他们主动避让势必遭到战马的冲撞和踩踏。
片刻过后燕军骑兵撤尽,莫问心中一松,瞬时感觉周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真人!”蒲雄率数十浴血骑兵率先赶到,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扶住了莫问。
“还有多少兵马?”莫问挣脱了蒲雄的搀扶,此时燕军尚未去远,不能让燕军发现他体力不支。
蒲雄闻声转头后望,大致的估算了人数,“不足一千了。”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心念闪动神授青狼前去追击燕国骑马,必须让燕国骑兵感到有追兵在后,不然他们可能中途回返。
“真人神威,天下无敌。”随后赶来的兵卒狂呼欢腾,将这样一场必败的战斗生生扭转,这不是寻常将帅所能做到的。
“将士雄威,所向披靡。”莫问心中同样欢喜。
“参见公主!”侥幸生还的赵国士兵冲骑乘蝼蛄飞到近前的石真跪倒行礼。
“你伤的重不重?”石真翻身跳下蝼蛄快步走到莫问近前。
“皮外伤。”莫问微笑回答,石真脸上的关切神情令他心中大感温馨。但笑过之后感觉自己语气太柔,便改变了语调,“这些兵士皆是有功之臣,你就由他们跪在泥泞之中?”
“平身吧,此战功在社稷,本宫会上奏朝廷,论功行赏。”石真转身环视众人。
“谢公主。”众将士欢喜起身。
“回返营地,暂作休整。”莫问冲众人下令。
此时剩下的士兵已然极度疲惫,回返营地的途中不时有人倒下,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抬动他们,蒲雄等人便让出战马加以驮负。
赵军先前的营地还保持完整,不过驱赶作为军粮的牛羊都被燕军流矢给射死了,伙夫剥皮剔骨开始熬制肉羹,还能活动的士兵自战场上寻找伤而不死的同伴,大部分人都回到营帐躺卧休息。
“你不应该以身涉险。”石真跟随莫问进入了暂时充当帅营的房舍。
“我该怎么做?”莫问抬手想要解下鹤氅,一抬手感觉左臂剧痛,这才想起先前的箭矢还未拔除。
石真快步上前帮莫问解下鹤氅,除去鹤氅之后方才发现莫问身上有多处刀伤,“你为何这般拼命?”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没有答话,冲端送热茶的花姑吩咐道,“为我取些酒水来。”
“赵国有兵五十多万,你若兵力不够我会与你再度争取,何必为了他们冒这种风险?”石真心疼的看着莫问身上的伤口。
莫问闻言仍旧没有答话,他早就知道石真不把汉人当人看待。
“你不要生气,我说错了话,我一定会奏请父皇重赏他们。”石真察言观色猜到了莫问心中不快。
“死去的士兵免去其家人劳役,赏银二十两,带子遗孀不可改嫁他人。”莫问坐到帅座出言说道。
“如此安排只怕会引起他人攀比。”石真面露难色。
“其他将帅如何行事我无权干涉,但我统帅的士兵必须这样抚恤。”莫问挑眉说道,石真到来之后只关心他的个人安危,丝毫不将那些战死的士兵放在心上,这令他非常不满。
“好。”石真见莫问不悦,急忙点头答应。
“活着的士兵尽数撤回,赏银二十两,免劳役兵役终身。”莫问再度开口,他为了调动士气而许下的承诺必须兑现。
“准。”石真立刻点头,活着的士兵不足千人,很好安置。
“将官和校尉一律擢升三级。”莫问接过花姑拿来的酒壶,命她再去多取一些。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里也没有随军大夫,你快随我回定州。”石真关切焦急的看着莫问身上尚在滴血的伤口。
莫问没有接话,而是仰头喝光了酒壶里的酒水,转而运转灵气将左臂上的箭头生生震出,燕军所用弓箭与赵军不同,是三叉箭头,强行震出之后箭头倒钩带出了些许血肉,剧烈疼痛令得莫问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可如何是好,你还是随我回定州吧,黄衣郎能驮起咱们两个。”石真见莫问左臂鲜血喷涌,急忙探手来捂。
“我若是走了,其他人怎么办?”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瓷瓶倒出伤药一枚张口吞服。
“你管他们做什么?”石真环视左右想要寻找干净布巾为莫问包扎伤口,寻而不得便探手想要撕扯自己衣襟,但她所穿衣物并非麻布,很是结实,撕扯不开。
石真的言语再度激怒了莫问,本想出言训斥,但见她这幅焦急神情便没有说她什么,石真常驻黑郡,距离此处很是遥远,此番匆忙赶来无疑是出于关怀。
待得石真以匕首割开衣襟,却发现莫问伤口的鲜血已经止住,她关切之下忘记了莫问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
“趁天色尚早,你先回定州,我们随后就会撤回。”莫问冲石真说道,经此一战,兵卒几乎死伤殆尽,而他身上的多处伤势也需要一些时日休养,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你跟我一起走。”石真说道。
“你先前所过的草甸洪流之中潜伏有两条蛟龙,我此时灵气枯竭,无法再度做法,待得灵气有所恢复才能做法杀掉那两条蛟龙率余部回撤定州,你先回去安排,我明日就会回返。”莫问摇头说道。
“燕军如果晚上来偷营怎么办?”石真连连摇头。
“不会,他们已经到了百里之外。”莫问摇头说道,他无法确定燕军具体后撤多远,却知道奎木狼自何处失去控制并自行消散。
二人说话之间花姑再度送来了酒水,这次是抱来了一坛,莫问喝去半坛,转头看向石真,“你且出去,我要检视伤口。”
“我不。”石真撅嘴摇头。
作为帅营的房舍本来就是一处废弃的房屋,无有内外帐之分,莫问无奈,只好走到梁柱后脱下道袍检查伤口,除了那处箭伤还有五处刀伤,大多集中在双肩和后背,由于燕军是仓促之间出刀的,且有鹤氅阻挡,故此伤口并不深。
回返帅座,石真正在洗手,莫问取出道袍里的事物将道袍递给花姑,由花姑拿去浆洗缝补。
由于先前数次自雨中画写符咒,令得符盒沾了雨水,莫问打开符盒加以检视,发现朱砂变色,不问可知是渗进了雨水,提笔画火符一道,果然不见起效。
“符咒为什么不灵?”石真见莫问眉头紧锁,疑惑的出言问道。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路过那处草甸时飞高一些,防止蛟龙蹿出扑咬。”莫问关上符盒随口说道,他并不相信石真,自然不会让石真知道天狼毫的秘密。
“我等你灵气恢复了再走。”石真毅然摇头。
莫问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强迫她,先前多有劳累,此时已然支撑不住,便走向床榻想要休息,恰好花姑拿了干净衣裳过来,他便将石真撵了出去,换上道袍侧卧休息。
一觉醒来已然是二更时分,听到石真正在门外与蒲雄说话,便起身出门。
“死了就死了,再给你们补充就是。”石真正在训斥蒲雄,蒲雄也是左臂中箭,此时已经取出箭头,简单的进行了包扎。
“进来说话吧。”莫问冲现出原形守在门旁的黄衣郎点了点头,转而冲二人说道。
二人闻言随其进门,石真坐上位,蒲雄居下首。
“服下它,三日当可痊愈。”莫问取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蒲雄。
“谢真人,末将没什么大碍,用不上的。”蒲雄受宠若惊,起身连连摆手。
“可曾清查战果?”莫问将那丹药塞到蒲雄手中,转身走向帅座。
“连后军在内我军仅存五百人,燕军尸首尚未查数,目测遗尸当在三万以上。”蒲雄躬身回答。
“五百?”莫问疑惑回头,先前分明还有千人。
“士兵太过劳累,多有一睡不起者。”蒲雄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大为酸楚,体力过度透支的确会令人猝死。
商议了善后事宜,蒲雄告退,石真留在莫问房中,于东侧临时增设床榻,几乎一夜未眠,蚊虫叮咬只是其一,主要还是夜间只要莫问有声响发出,她就会起身询问。
莫问虽然并不需要她这般,内心却仍有几分感动,不过更多的还是犯愁,石真是铁了心的要跟着他了,得设法让她绝了念想才是,拖得越久越难以了断。
次日清晨,众人开始掩埋尸首,莫问离开营地前往山中采集不见朝阳的晨露,重新研磨朱砂,不过尚未画写符咒便发觉那两条蛟龙气息离开洪流快速南下。
到得水边才发现积水消退了很多,已经不足以令蛟龙藏身。
待得掩埋完己方兵士的尸体,莫问率残部上绕二十里,涉浅水回到西岸,两日之后回返定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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