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心置腹(1 / 1)

天唐锦绣房俊 公子許 1685 字 2个月前

今年关中的雨水极为丰沛。

春耕之时便连连小雨,所谓“春雨贵如油”,使得整个关中百姓尽皆欢颜。待到春末初夏,雨水一场连着一场,万物滋润,百草茂盛。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的雨量足以使得关中饱受洪涝之苦,只不过近些年因为朝廷加大了水利的修建,又将关中各条水道予以疏浚,排洪能力大大加强,偶尔一两处因为河水溃堤发生险情,都被“应急救灾衙门”调拨驻军紧急救助,除去必不可免的财务损失之外,居然硬是没有一人丧生于洪水之中……

关中的凝聚力愈发强大。

百姓爱戴皇帝,歌颂朝堂上的大臣,赞美抢险救灾奋不顾身的兵卒,山河处处祥和美满,一派盛世华景。

尤其是大唐雄师横扫域内,西域、漠北、南洋、倭国、新罗……尽皆臣服,唯有高句丽负隅顽抗,但是东征一旦发动,区区高句丽顷刻间即将化为齑粉,土崩瓦解!

这等旷世军功带给大唐百姓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天下各地的商贾汇聚长安,城南昆明池畔的临时市场人满为患,繁荣昌盛。

*****

神龙殿外花房。

初夏以至,关中气温节节攀升,花房四周的玻璃幕墙早已撤去,但是头顶依旧用玻璃顶棚覆盖,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上头,晶莹的水花儿飞溅,从下面抬头看去,一个一个涟漪如花绽放,转瞬消逝,继而又被覆盖。

花房里,四周雨水滴滴答答,花树郁郁葱葱,微风轻拂,凉爽宜人。

一张厚厚的毡毯铺在地上,隔绝了潮气。

李二陛下穿了一身常服,腰间系着玉带,头上是两脚幞头,坐在那里优哉游哉,仿佛乡间富家翁,没有多少九五至尊的霸气,多了几分和蔼,只是方脸上神情略有憔悴,看着显瘦,气色不是太好,不过双目之间依旧精光湛然。

房俊就跪坐在他的对面,一身青衣直裰,亦是带着一个幞头,额前镶了一块羊脂白玉,微黑的面容剑眉朗目,嘴角含笑,鬓如刀裁,望之颇添了几分富贵雍容之气,浑不似朝野上下极力贬低的“棒槌”……

茶水沏好,注入白玉茶杯之中,轻轻推到李二陛下面前,房俊轻声道:“陛下,请饮茶。”

“嗯。”

李二陛下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拈起茶杯,放入口中轻轻呷了一口,一股隽永的香气便氤氲在口腔之中,滚热的茶水顺喉而下,胃腹之内一片熨烫偎贴,齿颊留香。

“不错,茶好,沏茶的手法亦是大有精进,比之那些个茶道高手,亦是不遑多让了。”

“微臣近日无事,便于府中精研茶道,略有所得。只是若想更上层楼,精益求精,却是差得远呢。”

“呵呵……”

李二陛下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房俊,笑道:“怎么着,横扫漠北覆灭薛延陀,诸军兵将皆有封赏,唯独仅止是敕封你一个辅国大将军的军职,不仅如此,还让你交卸了兵部左侍郎的差事,心中因此藏了怨气?”

房俊撇撇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李二陛下一看,呵,还真有怨气儿啊……

不由得一瞪眼,训斥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小小年纪,已然是帝国柱石,朝堂之上唯有寥寥几人可以站在你的前头,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还不满意,难不成让朕敕封你一个天策上将才行?混账小子!”

房俊吓了一跳,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连声道:“微臣不敢!”

哪怕李二陛下封一个三公,房俊都敢厚着脸皮应承下来,唯独这个“天策上将”,就算李二陛下敢封,他也不敢要。

不仅他不敢要,遍数大唐权贵勋戚无数,即便是哪一个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要……

武德四年,秦王李世民在虎牢之战中“三千破十万”,大破夏王窦建德,继而又攻克洛阳,扫平郑王王世充。平灭这两大割据势力,并俘获二人至首都长安,不仅为大唐帝国统一了北方,更一举奠定了问鼎中原的基业,可谓功勋盖世。

此时李世民已经位列秦王、太尉兼尚书令,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已有的官职早已无法彰显其荣耀,从而特设“天策上将”之职位,并加领司徒,同时仍兼尚书令,另有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十二卫大将军、秦王诸官阶爵位于一身,在爵位、勋位还是职官系统都是最高的,是仅次于皇帝李渊和皇太子李建成,成为大唐帝国权柄赫赫的三号人物,统御百官,权倾朝野。

玄武门之变以后,李二陛下被高祖皇帝敕封为皇太子,天策府因而裁撤,天策上将之官职自然随之撤除,有唐一朝,再未设置。

与之相似的便是尚书令这个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因为以前李二陛下曾经担任这个职位,登基之后无人敢坐上这个位置,所以房玄龄才能够以尚书左仆射这个尚书令之下尚书省的最高官职,成为事实上的首辅。

别说他房俊了,就算是当今太子,李二陛下若是敕封了一个“天策上将”,亦要吓得魂不附体,决死不受……

李二陛下自然不可能当真将这个职位授予房俊,看着房俊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你是一个聪慧的,知进知退,应当知晓朕压制你的用意。你才不过二十岁,已然立下这等赫赫军功,若是继续这般高调下去,总有一日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纵然你自己忠心耿耿、效忠君王,可随着地位权势的提升,总会有一些迫不得已的遭遇推动着你一步一步向前……那不是好事。”

这个道理房俊当然懂。

他在漠北的时候便想得明明白白,回京之后房玄龄又于他促膝长谈,温言讲解,务必让他懂得自身的处境,万勿依仗军功、不知进退,一旦锋芒太盛,那便是除了头的椽子,没什么好下场……

而李二陛下亦能够特意将他召入宫中,闻言宽慰,予以解释,足见对他的器重。

房俊心忖: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嘤嘤嘤一下表示感动……

李二陛下并未有“读心术”这等绝学,否则若是能够看透房俊的心思,非得拿刀子架在这厮脖子上,逼着他“嘤嘤嘤”一番不可……

“漠北之事,汝认为如何行事?”

房俊收摄心神,试探着道:“陛下乃天下至尊,自当手执日月、乾纲独断,微臣岂敢置喙?”

并非他喜好拍马屁,实在是前些时日返回京师之后,已然上书陛下,详尽阐述了他对待漠北的谏言,以雄师劲旅相压迫,以商贾货殖相拉拢,以史书典籍相腐蚀……三管齐下,用不了三代,所有的铁勒部族将尽皆说汉化、写汉字、读汉书,定居城池、耕作农桑、贩卖货殖,与汉人无异,汉胡之间交流频繁广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何分彼此?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漠北再次脱离大唐之控制,铁勒诸部亦不会再对大唐抱有敌意,而是天然亲近。

是否长久纳入大唐版图之内,已经无所谓了……

然而李二陛下现在又提起这件事,可见并未同意自己的观点,亦或者并未全部采纳自己的谏言。

他摸不准李二陛下的意思,只能含含糊糊的说话,顺手拍一记马屁……

放在以往,这等明显低劣之馬屁,必然招致李二陛下的恼火,骂两句、踹一脚都是轻的。

然而近日,李二陛下却并未动怒,只是愁眉紧锁,叹息一声,良久才说道:“讲武堂尽快提上日程,及早开课吧。将全国各个折冲府、边军、十六卫之中校尉以上武官尽皆招收入学,加以培养,然后优先分配到漠南、漠北边军之中,以为主力。”

房俊悚然一惊!

这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提前布局,防备这两支扼守着关中北边门户的军队吗?

这可是对咱推心置腹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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