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朱元璋粗糙的大手,随意的一捏,一枚鸡蛋外壳脱落。随后把晶莹的鸡蛋,放在朱雄英的碗里,笑道,“吃!”
接着,又转头对朱标道,“这孩子,了不得。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能乱杀人,要依法查案,比咱强,也比你强!”
说到此处,喝了一大口浓稠的稀饭,吃了几口咸菜,继续对朱标道,“你呀,就是心太软,太迁就那些读书人!”
朱标苦笑,“儿臣不是迁就他们............”
“不是迁就是啥?”朱元璋不悦,“该杀就要杀,不杀他不怕!”说着,又给朱雄英夹菜道,“大孙,多吃,吃得多长得壮!”
朱雄英看看一脸苦笑的朱标,笑道,“皇爷爷,父亲是以德服人!”
历史上对于朱标这个太子评价非常高,按照传统儒家的理念,这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不是那种对老头子唯唯诺诺的太子,而是很有自己的主见。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很是喜欢和他老子唱反调。
“啥德?”朱元璋不屑道,“刀把子就是德,当皇帝要恩威并施!”
此时,朱标看向朱雄英,开口转移话题,“父皇,英哥儿早就到了读书的年纪。这几年因为身子不好一直耽搁,现在他身子大好了,儿臣想,是不是给他选几个师傅!”
“完了!”朱雄英心里咯噔一声,他最讨厌的就是上学。
再说,这时代学的都是什么呀,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这些玩意他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除了零星懂得一点皮毛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读书是正事!”朱元璋想想,脸上的表情很是郑重。
他虽然出身不高,但却格外重视文化教育。和所有贫苦出身的人一样,认为好好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后代命运的途径。当了皇帝之后,也是如此。不但请大儒教导太子,连其他皇子也是请名师教导。
至于后世有些带着眼镜摇着破扇子的公知口出狂言,说什么朱元璋臭屌丝出身,仇视读书人,那更不是存在的事。
朱元璋出身微寒,深知文化的作用和力量。建国之后,不但在各州府县大力推行官学,还格外重视科举。而且,因为他知道民间疾苦,知道小门小户出一个读书人多么不容易,特旨给了读书人许多特权。
譬如,国家奉养。读书人从童声一旦考上了秀才,其中成绩杰出者,每年可以获得国家补贴的粮食。而且从秀才开始,就可以见官不跪,可以使用奴婢,可以免除赋税劳役,还能免除刑罚,即便是犯错官府也不能随意打骂。
一个秀才名下可以有八十亩地免除赋税,举人则是四百亩,到了进士则是两千亩。
这还不算优待,什么是优待?这都不算重视,什么是重视?
倒是后世一些公知念念不忘的大清,给读书人什么了?只给了一条几百年都剪不掉的辫子罢了!
朱元璋厌恶的,是那些整日夸夸其谈大言不惭的假读书人。欣赏的是勤于王事,心怀天下的读书人。他钟意的,是那些学以致用的君子。而不是只知道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的假道学。
他只不过用超高的标准要求天下的官员学子,到了后世怎么就成了看不起读书人?怎么就成了苛责读书人?
严格说来,他定制的八股取士,给予了天下读书人,明清两朝近乎六百年的富贵。
“不读书不成器!”朱元璋又道,“你看看,朝中谁行?”
朱标沉思片刻,“儿臣以为,华盖殿大学士刘仲质,文华殿大学士鲍恂,全思诚,张长年等人都是品学兼优之士!”
朱元璋点点头,“那你就传旨,让他们教导东宫!”
朱标又想想,“是单独教导,还是同诸皇弟们一起?”
此时宫中,有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称作大学堂。尚未就藩的皇子们,都在大学堂中读书,由大学士和翰林院侍讲学士教授。
“还是单独教导吧!”朱元璋想想,“毕竟,身份不一样!”
这话没错,朱雄英虽然年纪小,辈分也小。但确实东宫的嫡长子,大明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儿臣以为,还是和诸皇弟一起吧!”朱标开口道,“他现在才开蒙,不需单独教导。而且,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生份?”
朱元璋咧嘴大笑,“对,你说的对!”说着,叹气一声,“也就这几年,他们这些娃子们还能聚在一块儿,再过些年都就藩去了,一家人一年也见不着一回!”
朱雄英苦着脸,拉着朱元璋的袖子,“皇爷爷,孙儿能不能不去?”
岂料,一向宠溺他的老头子板着脸,郑重的说道,“不成,必须去读书!读书才能明智,读书才能明辨事非!”
马皇后也开口道,“大孙呀,读书认字的事可不能不去。好儿郎,就是要好好读书!”
朱雄英无声叹气,穿越一回,也逃不脱上学之苦。
朱标横他一眼,“快吃,吃了之后,就送你去大学堂见识一番!”
闻言,朱元璋怒道,“吃饭你催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用过早膳后,老头子自去奉天殿办理公务,接见臣子。
马皇后带人给朱雄英换了一身新衣服,簇新的团龙袍服,腰间佩上玉带,头戴金丝纱冠。
“俺大孙真俊!”马皇后上下打量一番,拉着朱雄英走到外间,对等待已久的朱标说道,“你不许吼他,有啥事好好说!”
“儿臣知道了!”朱标俯首行礼,随后板着脸对朱雄英严肃的说道,“过来,跟上!”
朱英雄马上告状,“皇祖母,父亲吼我!”
“你干啥呀!就不能好好说,非要横眉立眼?”马皇后呵斥朱标,“你当他是你臣子呢,他是你儿子!”
“儿臣,也没多大声呀!”朱标叹气,有二老在,他这当爹的,就不能在儿子面前,摆出严父的架子。
朱雄英跟在朱标的身后,缓缓出了坤宁宫,迈步过门槛的时候回头望去,马皇后还在门前摆手张望,依依不舍。
“别看了!”朱标低声道,“你现在喊什么,你皇祖母也听不到!”
“恩!”朱雄英低头应了一声。
“以后,不许仗着你皇祖父皇祖母的宠爱,胡作非为。去了大学堂读书,更不能仗着身份,欺负你那些王叔!”朱标的口吻有些严厉,“若是被我知道,小心你的屁股!”
说着,看着朱雄英微微一笑,继续道,“当着二老的面,我不能把你如何,可总有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儿臣知道了!”朱雄英苦着脸。
即将跨过门槛之时,朱标伸出大手,“来!”
朱雄英先是微微错愕,然后深出小手,拉住朱标的大手。
朱标用力一提,朱雄英双脚离地,在门槛上越过。
父亲的手心格外温暖,朱雄英抬头,只见朱标一脸笑意。
此时阳光落下,父子二人的身影,在深宫的夹道中,拉得很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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