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祖常回到家里,穿过重重朱户,到了董其昌书房外。
他在门口肃立,低声说道:“父亲安好……儿子有事回禀。”
“进来,”屋里的父亲轻声回应,董祖常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董其昌的书房里一片翰墨飘香,摆设虽不多却是精致雅洁,显然这间书房的主人志趣高雅不俗。
书房里董其昌正站在画案前,看着自己刚刚画好的一幅画,用手里的白绢揉成一团擦拭手心。
董祖常对他老爹再熟悉不过了,他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幅画颇耗心力。董祖常料想这必是父亲又一幅得意之作。
往常他应该过去拍两句马屁再说话,可今天董祖常却是急于禀告那位赵公子的情况。于是他就扶着老爹在椅子上坐下,向他讲起了自己遇到那位赵公子的事。
董其昌当然比他儿子要识货,一听到那些名画,他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这些震慑古今的名作,都能值多少银子。
他连连倒吸了几口冷气,听董祖常说完之后,只见他脸上满是惊愕与诧异!
……
董其昌今年五十三岁,一张面皮白嫩过人,脸上的颧骨稍高,两眼之间的距离比常人窄了一些,三缕须髯打理得一丝不乱。
这位董玄宰先生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十足正人君子的模样,但他儿子对他确知之甚深。
闻着他身上的衰朽气味,还有自己熟悉无比的药味,董祖常就觉得一阵恶心!
可他还得装成恭恭敬敬的样子,脸上陪着笑等他父亲开口说话。
就见董其昌忽然自言自语道:“这肯定是他啊……”
“啊?父亲您认识他?”董祖常吓了一大跳,连忙向董其昌问道。
“不认识,我也没见过他。”就见董其昌摇了摇头说道:
“但是昨天有一位松江商人过来,说久慕咱们家藏着一幅《蓬莱飞雪图》……就是唐朝杨升画的那幅。”
“那可是您的心肝宝贝儿啊!”董祖常纳闷儿地问道:“然后怎么了?”
“卖给他了,”董其昌叹了口气说道:“十二万两银子……他出了六倍的价钱,我为什么不卖?”
“当时我还纳闷儿呢,”董其昌点了点头说道:“那商人可没这么大的手笔,也不像个收藏字画的雅士。当时我就怀疑是有人在他后面,让他代为收购这些珍贵的书画。”
“我就觉得松江府没有这样的人嘛!听你这么一说,那商人身后一定就那位赵公子,委托他四处帮助购买名画!”
“有道理!”董祖常听了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详细的把今天他的观察所得,向着董其昌叙述了一遍。而董其昌这时皱着眉头,也是万般疑惑!
“这是个什么人啊?竟豪阔至此?”
……
就在他们两父子疑惑地猜测着这位赵公子的来路时,赵公子出现在松江的消息,却在此地的文人雅士中流传开来。
这消息是从李翰林家的公子李宜之那里扩散开的,至于李宜之的消息来源,则是出自那位孟仙辕的口中。
原来,李宜之早就叮嘱过孟仙辕,下次再有见到这位赵公子的机会,一定要代为引荐一下,他也想见见如此不凡之人。
而孟仙辕却在松江府的街市上,偶然又见到了那位大铁棍子……就是当初用大树击杀数十名盗匪的那位。
孟仙辕连忙上前一打听,大铁棍子说他家主人赵公子,就落足在松江城南七里的临皇寺,孟仙辕自然是喜出望外!
于是他第二天就过去拜望了那位赵公子,也就是咱们的沈渊少爷。
孟仙辕是个实在人,他重重谢过了赵公子赠药,替他母亲解除病痛,同时还老老实实地说那个翡翠盒子被他给卖了。
他之后生活优裕,无需为柴米担忧,他可以一心读书作画,这都是赵公子的厚赐,孟仙辕自然要诚挚地重重道谢。
而赵公子却说这不算什么,请孟仙辕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位神秘的赵公子还说,自己平生最喜欢与文人雅士倾谈交往,孟仙辕若是有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学识有本事的文士,也可以带到这里来交个朋友。
这一下却是正中孟仙辕的下怀,他心里还想着怎么向赵公子引荐他的朋友李宜之呢!
于是就在第二天,他把李宜之和两个志趣高雅的朋友一起领到了皇临寺,他们和赵公子一起谈诗作画,纵论古今,果然是十分融洽。
这位赵公子分明身份极为贵重,但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嬉笑怒骂,就和平常的朋友没什么两样。
可是他偏偏却是谈吐不凡,无论诗词画作,时政局势,上至朝堂,下至黎民,没发一言都有振聋发聩之感。
这里面别人也就罢了,李宜之却是自负才华绝顶,孤高得都不行的人。他却也在两三次交谈之间,就对这位赵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之后他们常来常往,慢慢的松江府差不多的文人士子,全都听说了这位赵公子的名声。
而这时的沈渊,也从来往的情报之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
无锡天元分号那边传来了情报,查实了那位松江客栈的华深少爷的底细。
原来这位华深少爷是无锡华家的旁支,精明强干读书上却不怎么来得,所以华氏家族就把一部分生意交给他管理。
可是这家伙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年前因为想给一个青楼姐儿赎身,所以挪用了账上的大笔银子。
正好赶上年底清查账目,这为华深少爷捅出的窟窿,立刻就暴露了出来。
因为都是亲戚,华家也不好从重处罚这个华深,就把他派到松江府来管理这家客栈。
实际上大家一听就明白,这几乎就是发配了,相当于让他远离了华家的权力核心。
反正在这么个小小的客栈里,他就算是还想挪用也没多少钱,哪怕就是生意被他给干黄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华家就当是眼不见心不烦,把他给弄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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