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瑰来几乎快从马上滑落下来。
平日里使得极为顺手的龙雀大环,此时变得格外沉重,甚至连挥舞都成了问题。
对面这汉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秃瑰来在左贤王帐下众小帅当中,单以力量而言,绝对属于前五之列。可是面对韩德的攻击,他那点力气根本当不得用处。这家伙骑在马上,简直就是一头人熊。秃瑰来怎么也想不明白,韩德的骑术明明比不上他,又如何能坐稳马上?
在马上发力,和在地上发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秃瑰来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熟知这马上发力的要点。可是韩德……
就在秃瑰来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了左贤王刘豹的叫喊声,心神不由得一松。
我家大王来了,你还能怎滴?
在他看来,韩德虽然凶狠,但是在申屠泽,终归要给刘豹几分面子。
哪知道,韩德根本不理睬刘豹的喊叫,圆盘大斧一式力劈华山,朝着秃瑰来劈下。秃瑰来仓促间,举大刀相迎。只是这大刀刚举起来,就感觉不太对劲儿。刀沉甸甸的,几乎拿捏不住。刀斧交击的一刹那,秃瑰来手中大刀直接就脱手飞出。圆盘大斧夹带雷霆之势,势无可挡的劈在秃瑰来的头上。锋利的斧刃没入秃瑰来的头顶,巨大的力量直接将秃瑰来的脑袋,砸的一个稀巴烂,脑浆迸溅。
“啊……”
秃瑰来一声惨叫还没喊完,人已被劈成了两半。
周围观战的匈奴人,顿时勃然大怒,一个个拔出兵器,就要冲过来为秃瑰来报仇。
他们这一动,使团护军也随之行动起来。
火药味顿时变得极为浓郁,两边眼看着就要刀兵相见。
“都给我住手!”
从远处赶来的金环匈奴人,厉声喊喝。
与此同时,刘光也厉声道:“护军,退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斗场中央。而曹朋则慢慢走出来,示意韩德退到他身后。
“来人,给我将这凶汉拿下!”
刘光怒吼一声,跟随在他身后的禁军,立刻就要上来。
“我看哪个敢动手。”
曹朋看着那些禁军,冷声喝道:“使团驻地神圣,代表我大汉主权尊严。匈奴人登门寻衅,视同与我大汉为敌。韩德奉命出战,斩杀来犯之敌,乃有功之臣,临沂侯何故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拿下韩德?你如此作为,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刘光顿时愕然!
主权?使团驻地?
曹朋这一番话,更多是借鉴后世使馆的条文规定。
在他看来,且不说这朔方本就是汉家领土,即便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可使团的驻地,就如同后世的使馆一样,主权神圣,不可侵犯。可这些观念,在汉代基本上不存在。什么主权神圣,什么不可侵犯?刘光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仔细琢磨,又觉得有那么一些道理。
他有心帮助刘豹,可又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刘豹厉声道:“你又是何人?”
“我乃征羌校尉曹朋,乃此次使团护军主将……你是什么人?何故在我使团驻地,纵马耀武扬威,莫非视我大汉无物吗?”
说着话,曹朋昂头凝视,举起手,厉声道:“护军听令,弓箭准备。”
那意思就是告诉刘豹,在我大汉使团驻地里,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的从马上下来。
刘豹,脸色铁青。
最近一段时间,他颇有些春风得意。
自从于夫罗死后,呼厨泉继任单于之位,刘豹就存着不安分的心思。
于夫罗给他留下了大好基业,即便他无法担当单于,也有足够的资本自立为王。
呼厨泉?
刘豹从来就不把这个叔父放在眼里,更不把他看作单于。
因为,在刘豹看来,呼厨泉太软弱了!如果他是单于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率领匈奴,横扫鲜卑,雄踞塞上,而不是像此时这般,龟缩于朔方,小心翼翼观望。
如今,汉室衰颓。
已不足以令南匈奴臣服。
所以当刘光秘密与他联络时,刘豹顿时心动。
他知道,汉家皇帝是在利用他;可实际上,他又何尝不可以利用汉家皇帝?至少南匈奴就目前而言,还算是汉家臣子。如果能得到汉家皇帝的支持,他就更有把握,登上单于之位。汉家人不是说过:师出有名!如今,‘师’就在刘豹手中,他缺乏的只是一个大义之名。刘光找上门来,对刘豹而言正和心意……
刚才,他正与刘光商议事情,不成想得到消息,说他部下的小帅秃瑰来前来寻衅。
刘豹也希望借此机会,向刘光展示一下匈奴人的勇武,以期获得更多的利益和支持。所以在得到消息后,他并不着急,反而有意无意的,在拖延刘光的速度。
哪知道……
刘豹怒气冲冲向刘光看去,“临沂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光也觉得面上无光,“曹朋,你想要做什么?”
曹朋笑了笑,环视周围众人之后,对刘光道:“临沂侯,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要维护我汉家的颜面。”
他把‘颜面’二字咬的很重,令刘光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赧然。
可这赧然之色旋即不见,刘光一咬牙,厉声道:“匈奴与我汉家,乃兄弟手足,你怎敢擅自杀人,还要维护凶手?我现在正使之名,命你立刻交出杀人凶手。”
“临沂侯,你莫不是糊涂了?”
曹朋扬起头,厉声道:“我乃司空府所命征羌校尉,负责的是使团安全,与我大汉尊严。那匈奴人上门寻衅,就是向我汉室寻衅。信之所杀,乃来犯之敌,此乃大功一件。我若是把他交出,那岂不是令我汉室颜面无存?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不想将来回到许都,对我的孩子说,我亲手将维护我大汉尊严的英雄,交给外人……如果我真的这样做,我一辈子都无法在我孩儿面前抬头,更无颜再见司空。”
“你……”
“临沂侯,你与匈奴人磋商,是你的事情。
可护军归我统领,你最好不要插手……还有,左贤王是吧,我再说一次,使团驻地主权神圣,带着你的人,立刻下马,否则我会以侵犯我驻地主权之罪,下令开弓放箭……若左贤王聪明,当知我不是玩笑。我现在数三声,三声之后,后果自负。”
曹朋再次将手举起,在他身后,使团护军的弓箭手呼啦啦上前,蓄势待发。
刘光,不由得心中苦涩。
曹朋是摆明了车马,效忠曹操。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可心里面终究感到几分黯然。
“曹朋,我是使团正使,我现在命令你……”
“一!”
曹朋不等刘光说完,已开始计数。
他和刘光,各为其主。
从最开始他就知道,两人不可能成为朋友。
在玉皇山烽火台,曹朋本想点醒刘光,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置江山不顾,置苍生百姓不顾。可是,刘光最终的选择,令曹朋感到失望。大河之上的刺杀,更令曹朋彻底斩断了他和刘光之间那一丝淡薄的友谊。从那时起,他们就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
刘豹,突然笑了!
“儿郎们,下马!”
他大声喊喝,从马上跳下来。
刘豹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经历过朔方那猛烈的朔风。
他看得出,曹朋是个极为强硬的人,绝不会低头,更不可能向任何人轻易妥协。
刘光空有正使之名,实际上对使团的控制力,仅限于禁军。这也说明了,汉家皇帝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太好……可越是这样,刘豹就越高兴。原因嘛,非常简单!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大义之名,汉家皇帝越是大权旁落,就说明他对匈奴兵马的渴望越大。渴望越大,刘豹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
至于曹朋,刘豹并不在意。
他下马之后,眯起眼睛打量曹朋,突然冷笑道:“汉家能有曹校尉这般豪勇之士,果然是大福气。我听人说,汉家儿郎勇猛善战,正好过几日,就是我南匈奴叼羊大会。不知曹校尉可有勇气参加?我先说明,叼羊大赛可是非常危险。
若曹校尉敢来参加,今天的事情,我权作没有发生。
如果你不敢来,还是老老实实滚回中原,休要在我面前,充当什么英雄好汉……”
刘光则在马上森然笑道:“既然左贤王邀请,曹校尉,本侯就命你代表我汉家儿郎参加,你看如何?”
这可是一个大帽子!
曹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汉家颜面吗?
那么现在,可就是你表现的机会。你不但要参加,而且必须取得胜利,否则就是丢失我汉家的尊严。
曹朋没有立刻答应,只静静的凝视刘光。
那目光清澈,令刘光心神一颤。不过旋即,他便抛开了愧疚之心:既然你我各为其主,就休要怪我心狠手辣。你曹友学想要做英雄?那么,我就让你做个够。
“怎么,曹校尉不愿应下?”
曹朋收回目光,向刘豹看过去。
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既然左贤王邀请我,曹朋又岂能拒绝?不过,若左贤王派出的是那什么秃瑰来这样的角色,那‘匈奴勇士’恐怕也名不其实……”
刘豹瞳孔骤然一缩,咬牙切齿道:“到时候,自然会让你见识到匈奴儿郎的厉害。”
“那我拭目以待!”
曹朋毫不示弱,看着刘豹大声回道。
“那好,咱们十天后,叼羊大赛见分晓。”
刘豹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而刘光则怔怔看着曹朋,片刻后在心里叹息一声,拨马随着刘豹一同离去……
友学,你我各为其主,休要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