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陋室铭(1 / 1)

盱眙县内,宋广暴跳如雷。

眼看着花厅里那昏迷不醒的大汉,只觉得一股气往脑门子上冲,两只手更在袖中颤抖不停。

本想教训一下曹朋等人,哪知道被曹朋等人反过来教训。

宋广自十四岁起追随宋宪征战,如今已逾十五年。只不过他本事不高,所以无论是在丁原帐下,还是在董卓手里,亦或者现如今吕布军中,宋广一直没有得到重用。此次被任命为盱眙县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宋宪是担心宋广出事,所以把他从军中,调到了地方就任。

哪知道刚上任,就遇到这么一档子事情。

花厅里,周家的人仍在哭嚷,让宋广烦不胜烦。

“一群废物,那么多人居然被一个小娃娃吓得不敢出手,还有脸在这里哭诉?”

“宋县长,非是我的人无能,而是那小娃娃太过凶残。二话不说就动手,你看看周杰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刚才在医馆里,先生也说了,面骨和鼻子,都被那小娃娃打断,连牙齿都没打掉了。宋县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若是让那凶徒走了,我周氏一族,如何在盱眙立足?”

宋广的面皮,不由得一抽搐,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周延,你在威胁本县?”

“啊……”

周延,就是步骘婶婶的侄子。

三十多岁的他,生的白白胖胖,很是富态。

闻听宋广这一句饱含杀机的话语,周延顿时给吓住了。

“夷石,你又何必呢?”

一旁端坐的青年,站起身来。

正是吕布假子,吕吉。

他笑呵呵的上前,安抚宋广坐下。

然后又厉声呵斥周延道:“周延,你好不生事,宋县长如何决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论?”

周延连忙叩头,想宋广请罪。

宋广摆摆手,猛然睁开眼,“难道,就放任他离去?”

‘他’,自然就是曹朋。

吕吉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让他走,难道还要请他饮酒吗?”

“子善,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可问题是,咱们现在奈何不得他们。”

宋广一蹙眉,“此话怎讲?”

“你没听刚才周延说了,那小贼身边还跟着陈蕃的孙儿。陈蕃……夷石老兄,你可听清楚,那是陈蕃。”

“陈蕃,又怎样?”

宋广和吕吉的情况不一样。

吕吉工于心计,在兖州的时候,就很注意和外界的交流。

来到下邳后,他更是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迎奉陈宫,与本地豪族结交,所以眼力价不俗。

而宋广不同,他就是一介武夫,而且还是那种不怎么样的武夫。

头脑比较简单,而且也不太虚心好学,根本就不知道,陈蕃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陈蕃在这个时代,有着何等名号。所以当吕吉说完之后,宋广有些疑惑的朝吕吉看过去……

“陈蕃是谁?”

“那是早年了不得的名士。”

“哪有如何?”

“你知道这陈蕃有多大的名声,你若是动了他孙子,连你叔叔都保不住你。”

“陈蕃,这么厉害?为何我没有听说过。陈国相我倒是知道,难道他比陈国相还要厉害吗?”

“那是陈国相的长辈……不过已经死了。”

宋广顿时露出不屑之色,“死人,你怕什么?”

“正因为陈蕃已经死了,所以他那些门生故吏,更不会坐视不理。你试试看,只要你敢去动那个陈长文一下,明天父亲就敢派人过来,砍了你的脑袋。有陈群在,此事怕是难办了。”

“呃……”

宋广有些怕了。

他糊涂,却不代表他就是个愣子。连温侯吕布都要礼让三分的人,又岂是他能对付?

“可是,就这么放走他,我不甘心啊。”

吕吉在花厅内徘徊,沉吟片刻后,一咬牙,轻声道:“莫说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那姓曹的小子太嚣张,咱们怎样都要打压一番才是。我听说,此前有广陵人卫旌前去海西投奔,却被这小子给气走了。咱们干脆就在这件事上筹谋一下,搞臭他的名声,让他在广陵不好过。

卫旌好歹也是广陵县人,只要搞臭了姓曹的名声,他在广陵县,必然是寸步难行,你看如何?”

其实,吕吉和曹朋并没有深仇大恨。

曹朋甚至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吕吉为何会在下邳害他。

只能归咎于孙乾挑拨。可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吕吉如果不是对他有敌意,也不可能被孙乾挑拨。

那么,吕吉和曹朋,究竟有什么仇恨呢?

这件事说起来,可就有点长了……

吕吉本叫做鞑虺吉,原本是鲜卑混血。其母后来被吕布救出,吕吉这才跟了吕布的姓,成了吕布的儿子。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吕布并不怎么看重吕吉。为此,勿论是陈宫,还是最早跟随吕布的魏续侯成,都曾私下里建议吕布,不要认吕吉为子,以免闹出来事端。

可吕布又不忍下这狠心。

吕吉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吕布东征西讨,也立下过不少功勋。

这心思,从一开始的畏惧,逐渐产生了变化……他想要接过吕布手中的势力,成为吕布的继承人。

可问题是,吕布不可能让他做继承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吕布甚至可能让吕蓝做继承人,都不可能交给吕吉。

这也让吕吉怀恨不已。

吕蓝渐渐长大了,越来越水灵。

吕吉就开始生了其他的念头:如果自己能娶了吕蓝,而吕蓝又是吕布唯一子嗣,那岂不是说将来吕布的一切,都会交给自己?

而且,吕蓝也确实漂亮。

虽说和吕吉有兄妹之名,却无血统之实。

其实就算是兄妹又怎么样?在鲜卑,兄娶妹,子纳母,弟迎嫂,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吕吉这骨子里,流淌的是鲜卑人的血脉。

对于伦理,并不在意。

所以,凡是有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吕吉都不会放过。

吕蓝在下邳无意间为曹朋解围,令吕吉有些担心。他担心,万一吕蓝对曹朋生出好感,岂不是令他计划落空?这种事情,他是万万无法容忍,所以孙乾一挑拨,吕吉就生了毒念。

而今,吕蓝又跑去了海西!

虽说曹朋离开了海西,可是这件事,却让吕吉如鲠在噎。

若不毁了曹朋,他这心里面,恨意难消。

宋广听了吕吉的主意之后,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周延。”

“小人在……”

“你周家在广陵,应该有些人脉吧。”

“回县长的话,周家祖世居于盱眙,家兄更是下邳名士,才学过人,当然识得人脉……”

“那你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周延抬起头,嘿嘿一笑。

“县长放心,不出月余,小人必使得那小贼在广陵,无容身之处。”

“甚妙!”

吕吉宋广相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

建安三年,刘备被吕布使张辽高顺击溃。

曹***闻知后,立刻命夏侯惇前去驰援,意图夺回小沛。不成想被张辽设计,夏侯惇惨败而回。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随夏侯惇退守砀山一线,才算稳住阵脚。

只是,刘备的家眷,被吕布所得。

好在吕布并没有为难刘备的家眷,在得知其两位夫人被俘之后,反而命张辽将其家眷归还。

很难说,吕布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但如果要曹朋评价:吕布是那种典型的‘祸不及家人’的人。

他对家人看重,所以也以为,刘备同样对家人看重。殊不知,那刘备却是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人。吕布占领了沛县之后,却没有继续***,而是命张辽屯守于沛县……

同时,吕布把高顺调回下邳,大加赏赐。

只是在赏赐的同时,吕布再一次从高顺手中夺取了兵权,把陷阵营交由魏续统领。

高顺,对此并无任何怨言……

正月,孙策派遣正议校尉张纮至许都进献方物。

所谓方物,就是类似于祥瑞之类的物品。曹***表孙策为讨逆将军,进封为吴侯。同时又让侄女许配给了孙策的弟弟孙匡,并为幼子曹彰娶豫章太守孙贲的女儿为妇,礼辟孙权、孙翊,并任张纮为侍御史,留在了许都。一时间,孙曹联手之势,已彰显无遗,令天下惶恐。

袁术得知消息后,大骂孙策是无义小儿。

他秘密派遣使者,前往丹阳,与丹阳宗帅祖郎联络,并授予印绶,命祖郎联络山越,袭击孙策。

同时,昔日扬州刺史刘繇部将太史慈,屯聚芜湖,自领丹阳太守,与孙策抗衡。

至三月,曹***再次出兵,决意先不理吕布,攻取穰城,彻底占领南阳。

同月,一个青年整顿行囊,离开了新野老家,怀着一腔理想,踏上了前往广陵海西的道路……

这青年,名叫邓芝。

时值三月,烟雨朦胧。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广陵县总是细雨靡靡,别有一番风味。

广陵特有的琼花,在这个月盛开。据说,这琼花只生于广陵,出广陵百里,就再也难存活。

于是乎,广陵琼花也就成为当地一景。

三月之时,正是赏花的好晨光。

陈群一早起床,夹着一支竹簦,头戴纶巾,一袭青衫,脚下蹬着一对木屐,悠悠然向门外走去。

“长文,你这是要去哪里?”

陈登站在门廊下,喊住了陈群。

“东陵亭。”

“你怎么又跑去东陵亭了?”

“嘿嘿,东陵有美味,且宜观江水。”

陈登一蹙眉,苦笑着摇摇头,从门廊走下来,到了陈群身边。

“长文,非是我阻拦你。

可你也听说了,友学如今身负非议,实不宜做事。

家父让他暂居东陵亭,其实也是想让他避一避风头,顺便让他能静下心来,好生钻研学问。

但你这样天天过去,他如何能静下心呢?”

陈群闻听,不由得笑了。

“可是,我觉得友学如今,很平静啊。”

“何以见得?”

“前些天我到东陵亭时,曾在友学书斋中,看到一篇文章。其文甚美,且蕴意深邃……我读过之后,觉得友学其实心里非常宁静。丝毫没有什么怨恨之意,而且德行越发高明。”

曹朋,已来到广陵县两个月了!

他原本是征辟而来,陈登打算命他出任督邮曹掾之职,偱行东部。哪知道,曹朋人还没有到广陵,这谣言便已经过来了。说曹朋为人狂傲,且才疏学浅,出身低贱,不懂得礼仪……

诸如此类的话,不断传入陈登耳中。

陈登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是,这谣言出来后,广陵人卫旌便立刻站出来,证明此事。这卫旌虽说贫寒,但在广陵,也小有名气。他这一出现,立刻使得许多广陵人,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劝阻陈登不要征辟曹朋。

陈登也很头疼,于是向陈珪请教。

陈珪则认为:既然广陵人都在反对曹朋,那么这个时候任用曹朋,就显得有些不妥。可人家已经来了,也不好让曹朋再回去。不如让他去东陵亭偱行,暂时避一避风头,而后再说。

同时,陈珪认为,曹朋去东陵亭,也正好可以静下心,好好读一读书。

毕竟他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陈群对此非常不满,据理力争。

可陈珪主意已定,想要让他改变,也不容易。

况且,陈珪也是为曹朋好。陈群见无力回天,也只好沉默……

只不过,在平时和好友相聚时,他总会有意无意的,与大家说起曹朋,慢慢为他洗去冤屈。

两个月下来,倒也有些成效。

特别是在步骘登门责问卫旌之后,与卫旌绝交,以示曹朋清白。

步骘,在广陵也小有名气。他既然站出来替曹朋说话,自然让不少人,也生出了动摇之心。

加之曹朋来到广陵后,很低调。

让我去东陵亭偱行是吗?

那我就去!

他在东陵亭搭建了一座茅室,习武读书,倒也悠然自得。

只这一份宠辱不惊的胸怀,便足以让人为之赞叹。而随后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传出,卫旌收取了盱眙周家的钱,特意抹黑曹朋。消息一传出,广陵县顿时哗然,卫旌连夜离开广陵,往江东遁走。如此一来,更坐实了此事,广陵人开始怀疑,他们是否错怪了曹朋?

陈登好奇道:“长文才学出众,能得你如此称赞,想必是一篇妙文。”

“妙,绝妙文章。”

陈群笑道:“我得此文,可三日不食肉味。”

“是吗?”

陈登表示怀疑。

陈群正色道:“若不然,我为你试记之?”

“愿闻其详。”

陈群深吸一口,站在门厅下。

他闭上眼睛,沉吟许久,缓缓而诵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阳城元礼居,平舆仲举亭。

孔子曰:何陋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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