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夏虫不可语冰(下)(1 / 1)

在忧心忡忡中,海西县的贾人们,渡过了两天的辰光。

邓稷,终于回来了

不过他并非是一个人回来,除了濮阳闿和他一同回来之外,邓稷还带来了两个人,一枚首级。

这首级,正是陈升之子陈夔的首级。

当日陈升出事,陈夔得知以后,便逃离海西,到广陵避难。

但他如果只是求一容身之所也就罢了,偏偏还挑拨离间,试图挑动广陵陈氏与邓稷发难……陈珪得知后,一不做,二不休,命人斩了陈夔。此次邓稷前去拜访,陈珪用陈夔的这颗首级,表明了他的立场。他表字汉瑜,自然尊奉汉室。邓稷是汉帝官员,他理应协助行事。

除此之外,陈登得知邓稷手下无可用之人的时候,便主动向邓稷推荐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名名叫步骘,字子山,比邓稷大两岁,是广陵郡淮阴人;另一个名叫卫旌,就是广陵县本地人,表字子旗,与邓稷同岁。

说起步骘,也是有来头的人。

据说步骘的祖先,是周代晋国大夫杨食。因其采邑在‘步’这个地方,所以便以‘步’为姓。

后步氏族人有步叔,曾为孔丘弟子之一。

秦汉之交,步氏族人有为将军,因功而得淮阴侯,步氏便成了淮阴大族。

步骘便是步氏子弟,但并非嫡支。他父母早故,孑然一身,与卫旌交好。二人白天种瓜,夜间读书,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步骘本人,精于各种学问和技艺,堪称是博览群书,宽雅深沉。而卫旌则性情刚直,有钟离昧的风范,好兵法,喜商君书,素以步骘为兄长而侍……

如果换一个人,未必能看得上邓稷。

步骘虽是士族出身,但说较起来,倒是和邓稷颇为相似。

邓稷的祖上,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邓禹。到了邓稷这一辈儿,和步骘一样,都属于远支。

祖上的荣光他们没有享受到半分,同为庶出子弟,也受过族人的逼迫。

邓稷是当了小吏,而步骘则跑去种瓜。两个人,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意,再加上濮阳闿的学识渊博,很容易便得到步骘的认可。陈登亲自推荐,步骘也不好推辞。而且,这年月种瓜终究不是一桩长久的事情。而他本身又没有功名,想要获得一个好前程,并非容易的事情。

所以步骘得陈登举荐,邓稷亲自登门,便表示愿意相随。

卫旌呢,则是以步骘马首是瞻。而且海西距离广陵也不算太远,他干脆随步骘,一同前往。

步骘清瘦,大约有174左右的高度。

卫旌则敦实许多,170的身高,配合他的身材,看上去很壮实。

曹朋乍听步骘之名,心里面也是一怔。

步骘,这名字听上去,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卫旌倒是不太清楚,好像三国演义里没有出场;但步骘……曹朋肯定,他在三国演义中露过面。

“此乃我妻弟曹朋,字友学。”

邓稷在府衙内,为步骘两人引见曹朋。

“就是濮阳先生所说,通读之曹友学?”

“呵呵,就是他”邓稷笑道,“不过通读,倒是有些过誉。他如今忝为我的兵曹,执掌海西兵事……友学,子山兄学问出众,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多请教。

从今日起,子山兄便是我海西主簿。”

曹朋连忙行礼:“小弟曹朋,见过两位兄长。”

步骘露出和善的笑容,连忙搀扶曹朋,“步子山不过一落魄之人,得邓县令看重,前来投靠,日后还需曹小弟多关照。”

他言语间,没有那种士人特有的高傲,声音听上去很清雅,喜怒不形于色。

曹朋连忙客套,“小弟不过尸位素餐,那当得‘关照’二字?子山先生能来,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哦?”

“如今海西百废待兴,许多事情杂乱无序。

小弟对这案牍之事,素来敬谢不敏,却被邓海西强拉来,清点账册户籍。这两日,小弟正为此而头疼。子山先生一来,小弟总算可以脱身出去……呵呵,日后就要多辛苦子山先生。”

步骘原以为,曹朋会有所刁难。

在他看来,曹朋或许真有才华,但不免年少,心气高,会恃才自傲。

好不容易在海西站住了脚,身为邓稷的妻弟,在海西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己过来,等同于是要抢夺曹朋的权力。步骘甚至做好了准备,来迎接曹朋的刁难。哪知道,曹朋居然这么爽快的把手中的事务交出来。言语间,更听不出半点的埋怨,似乎非常开心。

这个少年,很有意思

步骘心里面暗自赞道,但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笑容。

“小子倒也知事……”

卫旌突然开口,脸上露出嘲讽笑容,“不过,你小小年纪,又有何德能,做这海西兵曹呢?”

“子旗,不得无礼。”

步骘闻听,连忙开口想阻止。

但很明显的是,他还是没能拦住……

他清楚卫旌的想法:卫旌并不想过来,只因为自己要来,不得已相随。

其实,在陈登推荐他二人前,步骘和卫旌已准备离开广陵,前往江东谋求出路。虽说广陵现在太平,可是在平静中,却激流暗涌。有志之士,大都能感受到这股激流所含的力量……如果长此以往下去,这广陵郡,势必会成为战场。反倒是江东之地,如今还算是安全。

曹朋诧异的看着卫旌,突然笑了。

“阿福,不得无礼”

邓稷对曹朋,再熟悉不过。

每当他露出这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容时,往往会有凌厉的反击。

“子旗先生所言极是,小弟的确是无甚德能。不过,小弟听说,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岁可以为相,霍骠骑十七岁便成为骠姚校尉,随卫大将军击匈奴于漠南,以八百人歼两千余人,俘获匈奴相国与当户,杀死匈奴单于的祖父和季父。勇冠三军,而被拜为冠军侯

小弟今不过十四,仍一无所成。

所做之事,不过杀中阳山恶霸,诛陈留盗匪,斩海西一霸陈升于马下耳,又怎敢称德能呢?”

那言下之意,我年纪虽小,却做了不少事情。

你年纪比我大,有没有做过利国利民的事情呢?如果没有的话,还是请你闭上嘴巴……

卫旌,好像还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

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曹朋,一顿足,扭头便走。

“子旗,你要去哪里?”

“子山兄,我早就说过,以你我之才学,何必委身于一残臂之人手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前来海西。一介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依我看,邓叔孙也不过是任人唯亲罢了。

我决定回去,你和我一起走吧。”

说着,卫旌大步向外走,可走了一半,却发现步骘并没有跟上。

“子山,你难道要留在这里?”

步骘神色复杂,看着卫旌,轻轻叹了口气,“子旗,我本是卑贱低微之人,叔孙今诚意请我,以上宾而代之,委我以重任,我感激不尽。你说他残臂,却是朝廷所任,乃当今正统。我为朝廷做事,为叔孙效力,又有什么不对吗?江东虽好,但于我却不免有一些远了……”

“你……”

卫旌说:“子山,你有大才,怎能屈居一县?”

“我有没有才,和我所做的事情,并无关系。叔孙即便无才,可是他却铲除了海西一霸,我有才,只能在广陵种瓜为生。子旗,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而且叔孙也非那种无才之人。”

“随你,反正我不留在这里。”p>卫旌说罢,迈步就走出了门厅。

曹朋在他身后突然道:“卫先生,我有一句话送与你……才无分大小,能利国利民,便是才。赵括才华出众,长平一战,却使得赵国精锐尽桑。我姐夫身虽残,志却不残。至少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海西的百姓着想,为了我大汉疆域的完整,为了朝廷的尊严。

辱人者,人恒辱之。

您今天走出这扇门,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不尊敬别人的人,一辈子都别想获得别人尊敬。”

“小子胡言”

曹朋立刻反击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拘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这是中的一句话,如今却作为曹朋的反击利器。

卫旌站在门外,面颊一阵剧烈抽搐,狠狠一顿足,甩袖离去……

“阿福,你怎可如此无礼?”

“他无礼在前,焉能怪我?”

曹朋看着邓稷,大声反驳。

步骘则看着曹朋,眼中流露出奇异的光彩。

“叔孙,算了吧”濮阳闿站出来说道:“子旗心高气傲,难免气盛。从见他之初,我便知他并不愿意相随。之所以过来,其实就是看在子山的面子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子山,你如果不想留下来,也可以走。友学刚才的那番话虽然有些无礼,但有些话,却说的没错。人无论才华大小,要看他是否愿意做事……至少,我们在做事”

步骘此刻,其实也很犹豫。

他和卫旌关系很好,但另一方面,他也能感受到邓稷的赤诚之心。

曹朋那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人无论才华高低,年龄大小,只看他是否愿意做事。

卫旌的才华,无疑是有的。可说实在话,他有点心高气傲,说难听一点,就是好高骛远……

步骘,倒是想做些实在事

他正犹豫间,却见曹朋拿出来一卷竹简。

“姐夫,海西北集市整顿,已经迫在眉睫。

之前那些商蠹子们,现在想来也有些顶不住了我做了一份计划,若成功,则海西必将改头换面。”

步骘乍听曹朋这番豪言壮语,不由得立刻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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