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翡瞬间摔下手中的筷子。
她道:“我跟你一起去。”
“阿翡,你……”
沈琢劝慰的话还没说完,绿袖带着宋妈妈从外面进来。
宋妈妈冲着他们行了个福礼,而后道:“老夫人让老奴请少夫人过去一趟,说是想同少夫人说说话。”
戚如翡下意识看向沈琢。
说实话,她现在不大想去见沈老夫人。
沈琢知道戚如翡在担心什么。
他走到她身侧,轻声道:“如今我们虽已分开,但阿翡还怀着祖母期待的重孙。”
听沈琢这么说,戚如翡才略微安心了些:“可傅岚清那里……”
沈琢笑笑:“阿翡放心,我应付得来。”
戚如翡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她收拾收拾,跟着宋妈妈往沈老夫人的院子去了,而沈琢也去前厅见了傅岚清。
前厅内,傅岚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里,同上茶的侍女说话。
沈琢掀帘进来时,就见侍女羞红了脸,仓促唤了声‘大公子’,便抱着托盘跑出去了。
傅岚清依旧歪在圈椅上,嬉笑道:“你们这小夫妻俩,一天天的怎么这么能闹腾,还玩她跑你追这种套路?来,跟我说说,这次你又做了什么,惹戚如翡这么生气了?!”
虽然沈勉之对外称,他是因遇刺受伤养病不见客。
但若有人真有心打听,自然是能打听出来的。
沈琢在傅岚清下首落座,不咸不淡道:“殿下今日是为此事而来?!”
“自然不是了。”傅岚清这才坐起来,连带着神色也端正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月内,华京都要变天了!”
傅岚清故意说的夸张,想勾起沈琢的好奇心。
谁曾想,沈琢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傅岚清讪讪摸了摸鼻尖,觉得没意思,便也没再买关子,将事情如实说了。
原来五日前,乃是圣上的千秋节。
千秋节之前,六皇子便上书奏请,说当天想为圣上祝寿。昭和帝将他的奏折压了数日,最终终是念在他康健儿子不多的份上,允了六皇子的奏请。
说到这里,傅岚清看了沈琢一眼。
而后,才道:“可谁都没想到,六皇兄会借着进宫为父皇祝寿的名义,而在宴席上杀了三皇兄。”
原本波澜不惊的沈琢,这才掀开眼皮,看向傅岚清。
傅岚清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他立刻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们最开始是商量好了,要留着六皇兄对付三皇兄,可我也没想过,让六皇兄杀了三皇兄啊!”
沈琢听清楚了,是六皇子杀了三皇子,而不是刺伤了三皇子,那么显然三皇子已死。
但有一件事,让沈琢觉得很奇怪,宫中守卫森严,他道:“六皇子是如何做到一击毙命的?”
“六皇兄在匕首上涂了剧毒,那毒药见血封喉。”
沈琢垂眸,那便不甚奇怪了。
六皇子落得今日的下场,全拜三皇子所赐,他自然是恨不得三皇子死。不过在陛下面前,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只怕六皇子日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傅岚清似是看出了沈琢所想。
他扶额叹道:“六皇兄当庭杀了三皇兄之后,也饮刀自尽了,而父皇因此事,突发急症,如今还卧病在床。”
两个健全的儿子,当着他的面骨肉相残,而后纷纷殒命。
昭和帝会突发急症,卧病在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琢垂眸间,又听傅岚清问:“当时这事一出,我就让我的暗卫去找你了,你没遇见他们吗?!”
这话一出,傅岚清就见沈琢抬眸了。
沈琢眸光淡淡的,但却带着冷意:“殿下是指那些来杀我的暗卫吗?”
之后,沈琢和傅岚清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但最后,傅岚清从相府满脸怒气离开,却是许多人有目共睹的。
孟辛守在外面。
等傅岚清走了之后,刚进来,就见沈琢将冷了茶的泼到地上,而后起身朝外走。
沈琢本打算去沈老夫人院子接戚如翡的。
但没想到,走到半道上,就见戚如翡和祁明月过来了。
沈琢快步迎上去,问:“怎么样?祖母可有为难你?”
虽然明知道,沈老夫人不是那种爱作践晚辈的人,但沈琢还是怕戚如翡受委屈。
祁明月听到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道:“你们聊,我回去盯着沈瑜读书了,阿翡,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一起去看时欢。”
说完,祁明月就走了,留他们两人说话。
戚如翡跟着沈琢往回走。
她道:“没有,祖母同我说了些孕中需要注意的事宜。”
今日去时,沈老夫人一开口,便说让戚如翡不必觉得不自在。
她说,夫妻缘分有人长有短,如今他们两个人既然分开了,往后她就把戚如翡当孙女看就行了,让戚如翡不必拘谨。
沈琢替戚如翡拂去面前的树枝,轻声答:“那就好。”
戚如翡又问:“傅岚清来找你做什么?!”
沈琢将他们不在华京时,华京发生的诸事,同戚如翡说了。
戚如翡虽然不关心朝政,但关于皇子这一块儿,多少还是知晓一些。
她停下脚步,扭头去看沈琢:“现在三皇子和六皇子已死,那康健的皇子,不就只剩下傅岚清和八皇子了?!”
沈琢轻轻颔首。
那么东宫之主,最终肯定落在他们其中一个头上。
戚如翡道:“我对那位八皇子没什么印象,可是既然傅岚清还有对手在,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对你下手?还是说,是因为你查我爹他们当年的事?”
“阿翡小心脚下!”沈琢抬手扶了戚如翡一把:“阿翡不必着急,我今日问过傅岚清了,傅岚清说,他派暗卫去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华京发生的事,催我赶紧回华京,并没有派人去杀我。”
“可我们遇到的刺客,却全是他的人?”戚如翡皱眉问:“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借、借……”
“借刀杀人。”沈琢接了戚如翡的话:“如今三皇子和六皇子已死,若真有人想借傅岚清之手杀我,恐怕只有八皇子了。”
戚如翡对这位八皇子没有太深的印象。
她依稀只记得,八皇子好像一直跟在三皇子身后。
“而且,在我们去叶城这段时间,孟辛他们已经查到,孙副将的儿子孙澎,曾是三皇子身边的谋士。”
戚如翡急急道:“那孙澎人呢?”
“三皇子死后,孙澎就不知所踪了。”
见戚如翡神色瞬间变得失落起来,沈琢又道:“阿翡莫急,华京统共就这么大,他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就这么消失了的。”
戚如翡怔了怔,旋即明白了沈琢的意思。
她蓦的抬头:“三皇子一死,孙澎就不见了,那说明孙澎身后另有其人,而他到三皇子身边,也可能是对方安排的?!”
沈琢点头,心里却在叹息。
估计三皇子到死都没想到,他安排杨文忠到六皇子身边卧底,诬陷六皇子不得翻身,而他最终的下场,竟然是于六皇子如出一辙,也是栽到了身边人身上。
过往三皇子做的种种事,只怕也少不了孙澎的推波助澜。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孙澎身后的人,只可能是八皇子和傅岚清了。”戚如翡道:“可这已是十三年前的旧事了,当年八皇子和傅岚清,也只是个小孩子,他们为什么要布这么大的局?还是说,其实是皇……”
戚如翡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琢捂住嘴,一把揽进怀中。
戚如翡杏眼瞬间撑圆。
沈琢无奈笑了笑,远远看着,只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可私下里,沈琢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阿翡,隔墙有耳。”
戚如翡迟疑眨了眨眼睛。
沈琢放开她,虚虚扶着戚如翡,低咳道:“阿翡,华京变天了。”
戚如翡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两位皇子已死,昭和帝又卧病在床,华京可不是要变天了么?!
戚如翡更觉头大。
傅岚清和八皇子,怎么看都不像跟十三年前的事有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昭和帝在背后指使他们其中一个做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若当年真是昭和帝,指使孙兴在军中使绊子,那么当年,他完全可以对孙家斩草除根,何必这么多此一举呢?!
沈琢见戚如翡满脸纠结,抬手将她的鬓发拂开,轻声道:“阿翡别想了,等找到孙澎之后,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孙澎一直在暗中谋划,想必对当年的事情,也是知情的。
而且事到如今,除了找到孙澎之外,他们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戚如翡和沈琢正说着话,管家又来了。
他过来行了一礼,道:“大公子,老爷回来了,说是让您换身官袍,跟他进宫一趟。”
沈琢还没来得及答话,戚如翡已经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她翡替沈琢答了:“沈琢病还没好,进宫给皇上过了病气就不好,他还是不去了。”
说着,就要拉沈琢走人。
管家一脸惊愕看着他们。
沈琢跟着戚如翡走了两步,反手握住戚如翡的手腕,停了下来,笑道:“这么久了,这是阿翡第一次主动拉我的手,我还真不想放开。”
“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这么不正经?”戚如翡瞪着沈琢:“我们没回来之前,他们就想杀你,你现在进宫去,他们肯定会给你来个瓮中捉鳖,不行,不能去!”
沈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不过鉴于戚如翡终于说对了一个成语,他也没纠正这个瓮中捉鳖,而是捏了捏戚如翡的腕骨,道:“阿翡放心,如今在华京,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不敢乱来的。”
“可……”
“更何况,还有父亲在,不会有事的,阿翡放心的。”
最终,戚如翡没拗得过沈琢,只得看着沈琢换了官袍,匆匆进宫去了。
春寒料峭,沈勉之一身官袍,眉眼冷峻立在殿外。
树上两只打架的燕子,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之后,身后才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不过片刻,沈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父亲。”
沈勉之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示意沈琢与他一道入殿。
如今已开春了,但殿内却依旧燃着地龙,一进去便是暖香扑鼻,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药味。
不远处,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
沈琢跟在沈勉之身后,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话音刚落,便听道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声。
沈琢并未抬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带咳嗽声过后,才听到一声沙哑的‘平身。’
沈勉之父子谢了恩,这才相继站起来。
直到此时,沈琢才瞧见,不过短短一月,昭和帝已瘦的两颊凹陷,鬓边也已爬上了霜雪之色,向来狠厉无情的帝王,经此一事,竟也渐渐露出老态来。
平息过后,靠在软枕上的昭和帝,虚弱冲沈琢招手:“你走近些,朕有话想跟你说。”
沈琢依言向前。
昭和帝问:“朕听说,你前阵子又犯了旧疾?!”
沈琢愣了下,他没想到,昭和帝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这个,他回过神来,便答:“臣每逢换季,便是如此。”
这话一出,殿内有死寂了好一会儿。
毕竟沈琢为何体弱至此,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昭和帝浑浊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低喃道:“是朕的错。”
许是亲眼看着,两个健全的儿子,在自己千秋节上,相继死在自己眼前。
这位冷酷无情大半辈子的帝王,终于开始反思了。
昭和帝看向沈琢。
自沈琢回华京之后,自己对他多番偏爱,但想必沈琢心里,早已知晓,他母亲当年亡故,以及他出生起,便被旁人孱弱的原因了。
今日他重提旧事,就是想看沈琢的反应。
可沈琢却是同其他人一样,低眉敛目,恭敬站着,未发一言。
昭和帝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正好,今日齐铭和李全意都在,让他们俩给你瞧一瞧。”
齐铭是太医院的院判。
是李全意于养生一道上,颇有心得,现下两人就在殿中,听闻昭和帝这般说,便要过来。
沈琢怔了下。
旋即很快便明白了,昭和帝现在让他们为自己诊脉的用意,他只得谢了恩,将袖子挽起来,让二人为他诊脉。
沈勉之立在一旁,似是有话想说。
但不知想到什么,最终又沉默了。
两人先后为沈琢诊了脉。
齐铭之前为沈琢看过几次诊,此番再为沈琢诊脉时,眉心蹙了好几次,但最后的说辞,却是与从前一样。
而李全意则是于养生一道上颇有心得,并不擅看诊,最后,他只说了些滋补之事。
沈琢听完后,拱手一一冲他们道了谢。
昭和帝面有疲态,摆摆手:“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你且回去好生将养着,你年少有为,朕还指望着日后,你能像沈卿一样,能够让朕委以重任。”
沈琢答了声是。
昭和帝又看向沈勉之。
他道:“勉之,朝中诸事,如今就由你跟老十决断了,老十年轻不堪重任,凡事你多盯着些。”
自三皇子和六皇子亡故之后,昭和帝就病倒了。
而朝中诸事,便暂时由沈勉之和傅岚清处理。
沈勉之面沉如水答了话。
昭和帝闭眸靠在软枕上,摆摆手:“行了,朕乏了,你们俩下去吧。”
沈勉之父子俩行过礼,一齐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昭和帝复又睁开眼睛,看向齐铭和李全意,问:“如何?”
齐铭踌躇了一下,并未答话。
而李全意是第一次为沈琢看诊。
他不知其中深浅,便如实答了:“小沈大人虽然先天体弱,但若是能用养生之道,善加保养,并无大碍的。”
昭和帝又看向齐铭。
齐铭知道,是满不下去了,只得道:“回陛下,大公子如今的脉象稳健有力,比臣数月前诊断时,好了不少。”
昭和帝面有疑色。
沈琢一向体弱多病,先前齐铭为他诊治几次后,都说沈琢脉象虚弱无力,恐非久寿之人。如今不过短短月余,他的身体怎么可能一下子突然就好起来了呢?!
除非——
昭和帝撑着身子坐起来,眸光骤然变深:“你们的意思是说,他先前一直在装病?”
齐铭和李全意,顿时诚惶诚恐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跟今天一样还是双更中午十二点一更晚上九点一更另外谢谢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可爱们我后台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谢名单一直出不来但你们的心意我收到啦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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