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知晓(1 / 1)

姻缘令 耳东霁 3977 字 2个月前

当年那事,胡叔知道。

但是寨主说过,要他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可偏偏,现在戚如翡又因为这破事,被关进了牢里!

胡叔又急又气,用拳重重捶地:“日他个仙人板板!早知道,当年我就该把那个小畜生一起宰了!”

沈琢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

他一把揪住胡叔的衣领,厉喝道:“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子……”

“无论发生什么,阿翡都是我妻子。”

胡叔心下一惊:“你……”

他霍然抬头,就见灯火下,沈琢一脸病态,可一双眸子却亮的骇人,那里面却像是燃着一簇火,既能烧了那些腌臜污秽,又能温暖戚如翡的火。

“无论当年发生什么,阿翡都是我妻子。”

沈琢看着胡叔,又坚定重复了一遍,这话既是他的态度,亦是他的承诺。

胡叔煎熬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咬牙道:“好,我告诉你。”

毕竟要想救出戚如翡,能靠的也只有沈琢了。

沈琢这才松开胡叔。

绿袖料想此事同戚如翡的隐私有关,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胡叔坐在地上,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才开口:“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土匪,那我就不瞒你了,这话还得从阿翡到山寨说起。”

戚如翡是在无妄山长大的不假。

但中途,她曾被人收养过一段时间。

落草为寇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寨主觉得,将戚如翡和柳柳两个女娃,养在山寨里,总归不大好。

毕竟她们长大了又不能也当土匪,而且日后还要考虑嫁人的问题。

寨主思虑再三,决定把戚如翡和柳柳,交给普通百姓抚养。

他挑了好几个月,最终选定了两家人。

“一家是叶城双桃巷做豆腐的老刘头,他们夫妻俩老实巴结,一辈子没有孩子,还有一个,就是那老畜生家!”

张明礼的父亲是读书人,屡考不中后,心灰意冷携妻儿回了祖籍叶城。

叶城地处偏僻,村民们大字不识,见张明礼是读书人,便对他格外尊敬,且见他们夫妇俩不会做农活,平日里,还会给他们送些自家种的菜。

张明礼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说要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那年月,百姓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哪有闲钱让孩子读书认字,再说了,束脩和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农户谁能买得起。

村民自然不愿意。

张父便挨家挨户劝说。

说孩子读了书,日后才有机会走出叶城,还说他不要束脩钱,至于笔墨纸砚也用不上,让孩子们先在沙地上写。

听张父这么说,大家立刻就同意了。

毕竟张父收的是五六岁的孩子,这个年龄的孩子,帮家里干不了农活,有人不要钱上赶着教他们读书识字,傻子才拒绝呢!

一时,李家村但凡有五六岁孩子的,不管儿子女儿,全都往张家送了过去。

张父也全都收了。

“那时候,这个老畜生在李家村的名声很好,兼之寨主打听到,他们一直想再要个女儿,但他媳妇儿身体好像有问题,不能再生了。寨主觉得,这人不错,便将阿翡交给他们抚养了,可谁想到,这人就是个老畜生!老畜生!!!”

胡叔额头青筋迸的老高,双手握成拳,嘴里反复念叨着‘老畜生’,三个字,后面的话,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刚才胡叔死活不肯说时,沈琢便隐约有了猜想,如今瞧他这样,还有什么明白的呢!

沈琢眼睫下垂,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翳。

“寨主虽然将阿翡交给他们抚养了,但他终归还是不放心,过个十来天,他都要去看阿翡一次,每次我们一去,阿翡都会拽着我们,说她不要留在这里,说她不想像那些姐姐一样被教写字,她想跟我们回山寨里,那时候,我们以为,她是刚到张家不适应,便都没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胡叔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声音里带着哽咽,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我跟寨主都没察觉到不对,而且那老畜生说,阿翡是刚到他们家不适应,若我们再这般隔三差五去看她,她会一直不适应,与其这样,还不如把阿翡重新带回去算了。”

寨里自然不缺戚如翡一口吃的。

但是寨主想让戚如翡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最终还是答应了张父的要求。

屋内灯火哔啵,照的沈琢眼底落满了霜雪。

胡叔还在说:“后来到了阿翡生日那天,寨主想着,张家肯定不知道,便想着去告诉他们,然后最后再给阿翡过一次生日,可我们去张家之后,却看见,却看见……”

那天的场景,胡叔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和寨主带着一堆山货,刚到张家时,便听到屋内传来,张家那小子尖锐的哭声。

那是个午后。

去张家学认字的孩子们,都被父母接回家了。

他们听到尖叫声,立刻往屋内冲,一进去,就见戚如翡跌坐在地上,满脸血污,像一只落入狼群的羔羊,漆黑的瞳仁里全是恐惧,手上却紧紧攥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寨主送给戚如翡的。

戚如翡还在寨里时,见所有人都有武器,便成日追在寨主身后说她也想要。

寨主被缠的没办法了,便用一把断刀给她磨了一个小匕首。

他们谁都没想到,戚如翡有一天,会用这把匕首杀人。

不!那个老畜生不是人!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畜生!!!

沈琢没有像胡叔那样,用尽所有的脏话去骂张父。

他只是静静站着,被宽袖遮住的手已攥成了拳,但他声音很稳:“后来呢?”

“我们进去时,那个老畜生已经死了!”胡叔用袖子狠狠揩了一下眼睛:“我本来要杀了那个老畜生的妻儿!寨主不让!他说祸不及妻儿,只将他们赶出了叶城,然后把阿翡带回了山寨!阿翡回去当天夜里,便发了高烧,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再醒来后,她已经不记得在张家那段日子了。”

这一刻,沈琢平日里觉得的奇怪的地方,一下子全有了答案。

就算忘了,但身体还会恐惧。

他的阿翡,明明那么聪明,却不识字;他的阿翡,每次看到他坐在案几后写字时,便会下意识离的远远的;他的阿翡,不爱裙装,练就了一身好武功!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在这一刻化作无数根尖锐的针,一瞬间全扎在了沈琢心上,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琢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去见阿翡!

他要去见她!

胡叔正抹着眼泪,突然见沈琢转身外走,立刻道:“你干什么去?”

沈琢却不答,只疾步朝外走,他的声音都有些抖:“备车,我要去刑部。”

去刑部?去见阿翡?!

胡叔立刻爬起来:“等等,我,我也要去。”

他踉跄去追沈琢,刚到门口,突然又闻到一股香气。

胡叔心里暗道不好。

他立刻屏住呼吸,却还是迟了一步,只骂了句,‘日你仙人板板’,便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孟辛匆匆备了马车,等沈琢坐稳,便立刻朝刑部赶去。

从沈家到刑部牢房,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夜空似浓墨倾倒,刑部牢房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在夜色中发出惨淡的白光。

马车刚停稳,沈琢便下来,径自朝天牢里走。

狱卒哈欠连天过来,骂骂咧咧道:“夜里不探监,改……”

话没说完,已被人一脚踹开:“滚!”

其他狱卒见状,立刻抽刀要涌上来时,孟辛厉喝一声:“瞎了你们狗眼了,连大理寺少卿也敢拦!还不快带我们公子去见夫人!”

夫人被关在这里的大理寺少卿!

那就只能是沈家那位不可说的公子了,狱卒立刻合了刀,低眉哈腰在前面带路。

顺着台阶下去,便是一条幽暗冗长的甬道。

因这里是女牢,里面的犯人并不多,见狱卒领着沈琢经过,有人痴痴笑着,还有人在一旁求饶,“官爷,放了奴家吧,只要您肯放了奴家,奴家什么都依您呀。”

狱卒一听这话,迅速将腰上的鞭子抽过去:“老实点!”

一时间,顿时无人敢说话了。

戚如翡原本都打算睡了,听到狱卒的脚步声,立刻爬起来,眯眼打着哈欠道:“怎么着?你们华京的牢里伙食这么好啊?晚上还管宵……”

话说到一半,见狱卒领进来的人时,戚如翡瞬间杏眸撑圆。

“沈琢,这大晚上的,你怎么……”

戚如翡话没说完,狱卒打开牢门那一刻,沈琢已经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戚如翡懵了

大晚上的,这是闹哪出?!

“阿翡!”沈琢紧紧抱着她。

戚如翡脑子一片空白,难不成是自己做梦啦?!

一念至此,她默默伸手,狠狠掐了……沈琢一把。

沈琢原本酝酿了好多话想告诉阿翡,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戚如翡突然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那些话瞬间全被疼的没了踪迹。

戚如翡手还没松,而是喃喃道:“难不成真的是在梦里?”

“阿阿阿翡,不不是在梦里,”沈琢疼的脸色都变了,忙道:“真的是我来看你了,你你你先松手!”

戚如翡哦了声,又骂道:“你大半天晚上来发什么神经?!”

说着,便要将沈琢推开,可沈琢却不松手。

“沈琢,你……”

沈琢不想松开戚如翡,情急之下,他瞎诌道:“阿翡,有人在偷听。”

戚如翡:“?!”

不止有人在偷听,还有人在偷看呢!

银霜趴在栏杆上,一脸呆滞看着他们。

这让戚如翡有一种,她和沈琢是两只猴子的感觉。

“不是银霜!”沈琢压低声音道:“六殿下一直派人在盯着这里。”

戚如翡立刻就要向四周查探,却被沈琢将脑袋摁在他身上:“别乱动,我来是要同你说胡叔的事,便让他们听见了。”

一听到事关胡叔,戚如翡立刻不动了。

她也同样压低声音问:“你找到胡叔了?怎么样?他说了什么?”

见面前的两人不动了,银霜便怀疑,自己这是在做梦。

像他们二当家那样的人,沈琢那个病秧子要是敢抱她,她能立刻把他打进棺材里!

梦就没什么好看的了,银霜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又躺回了稻草垛子上,不一会儿,隔壁便传来了打鼾声。

沈琢抱着戚如翡,轻轻嗯了声:“胡叔说,你七岁那年下山时,中途遇见了张明礼的父亲,欲对一个小姑娘不轨,你替那个小姑娘出头时,失手杀死了他。”

戚如翡沉默了。

这听着,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事,但是——

她在沈琢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那为什么,我现在不记得这事了?”

“傻姑娘,你当时只有七岁,七岁的时候,就算再勇敢,你都还是个小孩子,杀了人,自然是会怕的。”沈琢将戚如翡抱得更紧了:“胡叔说,之后你病了一场,就把这事忘了。”

是这样吗?!

戚如翡完全不记得了,但是胡叔是看着她长大的,绝对不可能骗她的。

他说是这样,那一定是这样。

戚如翡便没再深究。

不过胡叔现在被沈琢找到了,她觉得有件事,她得跟沈琢坦白了。

“那个,沈琢,你松开点!我有话跟你说!”

沈琢不:“阿翡就这样说,我能听见。”

“咳,那什么,在来叶城之前,我其实是个土匪。”

戚如翡原本想故意吓吓沈琢,谁曾想,沈琢不但没被吓倒,竟然还摸了摸她的发顶:“阿翡好厉害。”

戚如翡:“……”

我觉得你对我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

“不是,沈琢,你确定你听清楚了吗?”戚如翡不死心:“在没来华京之前,我是个女土匪,就是抢劫杀人不放火的那种。”

这个沈琢知道。

抢劫看心情,遇到有钱的人,就狠狠宰一笔,要是遇到穷人,还会给人家银子,曾经她还因此被人骗过银子,事后她追了那人二里地,把人家揍的鼻青脸肿。

至于杀人这个,沈琢也知道。

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时不时还会抓官府通缉的要犯拿赏金。

但沈琢装作不知道:“阿翡抢的一定是奸商,杀的也一定是坏人。”

戚如翡:“……”

哥们儿,你这个反应也太不对了!

可还没等戚如翡发出抗议,沈琢已经又道:“毕竟我们阿翡这么好。”

这么好的姑娘,以前却受了那么多的苦,即便如此,她依旧灿烂而熠熠生辉活着。

戚如翡觉得,自己被沈琢夸的有点飘。

为了遏制自己的这种飘劲儿,她立刻又说起了第二件事。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要告诉你!”

戚如翡语气严肃,沈琢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戚家的二小姐。”

沈琢:“……”

“当初钱嬷嬷找到我,确认我的身份,是因为半块玉佩。”说着,戚如翡从腰带里摸出半块玉佩递给沈琢:“就是这个。”

沈琢接过玉佩。

看到第一眼,便隐约觉得有些熟,将玉佩翻过来,果不其然,便见玉佩下端处,有一朵芍药的图案:“这是我们定亲的玉佩,我手上也有一半。”

“不是我们,”戚如翡叹了口气:“这枚玉佩,是柳柳临终前给我的。”

沈琢倏忽间攥紧玉佩。

所以柳柳才是戚家的小姐?!

事已至此,戚如翡觉得,她的老底已经被掀光了,也不差这一桩了:“柳柳小时候被寨主送给刘叔和刘婶养了,我隔三差五去看她,我们俩也会互换东西,有时候是戴着对方的东西玩儿,有时候是送给对方留个念想,柳柳临终前,把这枚玉佩交给我之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去了。”

所以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这枚玉佩,究竟是物归原主,还是柳柳留给她当念想的。

戚如翡道:“说不定,柳柳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才是……”

“阿翡!”沈琢打断戚如翡的话,他将她微微拉开了些。

戚如翡不解看着他。

牢房里,灯火昏暗。

但却奇异的,照亮了沈琢脸上所有的温柔,和他眼里的坚定。

戚如翡看着沈琢慢慢俯身,目光与她持平。

戚如翡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沈琢轻轻笑开,伸手替她将肩头的枯草拍下,轻声道:“阿翡,与我定亲的是戚家小姐,但我娶的人是你,无论你是不是戚家的二小姐,你都是我沈琢的夫人。”

戚如翡说不出来,这一刻,她是什么感受。

就觉得胸腔里突然涨涨的,有温热的细流滑过,明明沈琢与她择婿的标准南辕北辙,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戚如翡脑子里鬼使神差滑过一个念头:好像嫁给沈琢也不错。

这个念头,浮光掠影而过,迅速又堙灭了。

戚如翡回神,看到沈琢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当即就一巴掌挥过去:“说话就说话!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银霜被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嘟囔道:“二当家,你们在我梦里折腾的轻一点啊!”

“阿翡,我……”

沈琢想上前,戚如翡却迅速朝后退了几步:“行了行了,事说完了,你赶紧滚吧,我要睡觉。”

说完之后,戚如翡就径自爬上草垛子,面朝里躺下了。

戚如翡觉得,今晚的沈琢有点怪,她自己也觉得有点怪,竟然能生出好像嫁给沈琢也不错的念头,真是他娘的见鬼了!

不!沈琢这个病秧子绝对不行!

她戚如翡的相公,必须得打得过她才行!

沈琢不行!绝对不行!!!

沈琢被赶了出来。

一路上,他都觉得有些委屈,刚才戚如翡最后那个眼神,怎么似乎还夹杂着……嫌弃。

她嫌弃他什么?!

沈琢心不在焉走着。

身侧的孟辛开口问:“公子,接下来要回府么?”

沈琢这才回过神来。

他敛了脸上的神色,眼底滑过一抹戾气:“去张家。”

作者有话要说:沈琢:赶在七夕的尾巴上,终于抱到媳妇了,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到下个环节呢!。ps:明天上来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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