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大半个月。
刑部审个两三天,就要歇上两三天——老狱头不累,就是怕把囚犯给抽死,总要缓一缓。
监不监审,方休照旧是抄书度日,只不过抄的旧书从无厌观所藏,变作佛经。
起初还是悟真大师送的佛经,只是架不住方休一天一天抄得勤快,悟真大师便列个书单,让方休自己去买。
无厌观外头街上就有书局,方休干脆买了两书柜佛经回来。
不止佛经,还有不少佛门相关读物。
其中有一本《圣僧醒世说》,记载的正是普贤圣僧的典故。
在方休抄过的道门话本中,普贤头上总有一位道门高人,不是洞真子,便是太华老仙。
这一次,他终于主场作战,扬眉吐气。
估摸着佛门之人也知道,写软文编排普贤圣僧的是睡龙天师。
故而《圣僧醒世说》里普贤游历天下时,到雁荡山观潮,偶遇睡龙天师。
睡龙天师无事生非,拦住普贤座驾,问他:普贤二字为一切行,佛门一切行皆为六度,可六度中却无赏景,你跑雁荡山来做什么?
普贤懒得与他纠缠,便干脆回他:你叫睡龙,睡到了?
这一句,就把睡龙天师说得羞愧难当,掩面而逃,直直跳入海中。
也算出一口恶气。
抄完获得:烛龙心血。
生造一百零八个龙窍,领悟龙身修行之法。
的确是个好东西,能让一介凡人直接化作龙裔,再加上龙身修行之法,前路不愁——被都供府追杀。
大明禁止一切祖身修行,包括龙身在内。
这东西,在人国根本无用。
除非送到四海去。
倒是《圣僧醒世说》里介绍雁荡山时,因山势临海,顺带提了一嘴,说海外诸岛有一座仙市,商贾云集,奇珍异宝纷出。
要是有机会去一趟,这烛龙心血定然能在海外仙市里置换来不少宝贝。
这一天。
方休还在刑部大牢中抄书。
眼看审讯又到尾声,排最后的宁王府宫女被提出来。
方休也抄完一本佛经。
笔尖抬起时,以天魔无相,在身遭幻化出打开耳识的异象。
算算时间,距离打开眼识不过二十天。
他抄一遍《金刚诸法品》便打开耳识,这次都抄过二十天,表面功夫已经足够。
不这般快,怎么追得上宁采臣?
这表现,又把悟真大师看得好一番大惊小怪。
佛子,佛子。
我白马寺的佛子!
悟真大师连连直叹一会儿,才想起精进度之事,问方休领悟何道神通。
方休故作感悟片刻,回道:“天宪神通。”
他这些时日,已将数枚神通法币推演还原,天宪神通也在其中,正可借这契机,光明正大摆上台面。
“你竟领悟这道神通?”
悟真大师更是震惊。
神通有大小之分,大神通能成就佛主之位,演化一方佛国。
如方休抄过的话本中,演化业火红莲世界的罪报业火大神通,演化诸因果世界的百世经纶大神通,演化净琉璃世界的光明琉璃宝焰,都是佛门仅此几样的大神通。
至于平日里所称的神通,如见心通、见舌通、他心智证神通、天宪神通等等,其实都是小神通。
可小神通也高下有别。
见心通与见舌通别有一番妙用,说不上高低,似听风通、吞霞通、雷音通、莲足通这些,就是小神通中的小神通,大多是打开八识前几识的附赠。
方休都看不上眼。
而如日月净华、七宝佛光、筑山金刚、明王威目、降龙尊力之流,已是堪比道门法术的上等小神通。
寻常佛门弟子,没有几十年苦修根本无法领悟。
再到他心智证神通、天宪神通,这些手段神异,用处奇妙的神通,更是世所罕见。
非大德高僧难以领悟。
也只用领悟一道,就可声名远播,享誉佛门。
“你只是打开眼识,怎会领悟如此精妙的神通?”
悟真大师满脸惊疑。
即便是抄一遍《金刚诸法品》便打开耳识的佛子,他都不信。
方休也不辩解,只把目光转到那宁王府宫女身上,施展天宪神通,喝道:“我与悟真大师怜你幼弱,一直宽容,你还要执迷不悟,包庇妖孽罪犯吗!?”
立时便有一股念力涌动。
方休身遭惊起风尘来,衣袍鼓荡,威势节节攀升,好似明王降世,叫人不敢直视。
“奴婢招供!”
那宁王府宫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方观主怜悯,悟真大师慈悲,奴婢愿意招供。我是宁王妃的女婢,宁王妃是只狐妖,已随掷象神僧的大弟子,逃往……”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天宪神通有天威加身,甚至能号令鬼神,让一个小小宫女招供,不过等闲事尔。
“果然是天宪神通!”
悟真大师瞪大双眼。
他乃是金刚境界的高僧,都不用去看那宫女,只从念力波动中,就能分辨出天宪意蕴。
才打开两识,就能领悟这上等神通。
这哪里是佛子,这是佛主转世!
凭这道神通,方休若愿意拜入佛门,立时便能住持一座大寺。
这也就是在太微府。
若是换做由佛门把持的孟章府,领山监之位都等闲。
“忍一忍……忍一忍,无量荒佛,无量荒佛。”
悟真大师心中连宣几个佛号,才将激动的心虚平复,暗暗道:“到时他若不肯,我就请几位首座……不,请方丈入京!”
“还要多谢悟真大师,我肉身窍穴又松动几分,对我筑基大有裨益。”
方休也怕老和尚眼馋自己身子,致谢时顺嘴提点一句。
我可是道门之人!
“你与佛有缘,这是你的造化。”
悟真大师慈眉善目,神色可亲。
根本没听出来。
“既然这宫女愿意招供,以她的身子之柔弱,也生不出什么变故来。”
方休又朝几个老狱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审问,事涉宁王,我与悟真大师不便多听,这就告辞。”
这话说得有理。
悟真大师也听得点头。
都供府当知避嫌,远离朝堂政事,尤其帝王家私。
两人便从大牢出来,在刑部门前分别。
各自离去。
一会儿,方休却又悄悄折返,独自回到大牢中。
“天宪神通我才领悟,未必能施展周全,若是她有所隐瞒,供词未必真实。”
方休解释一句,又叹气道:“终究是奉部的公务,我想置身之外也难,就陪审吧。”
老狱头们已经审了一半,写下供词数张。
听方休这番话,似乎有些道理,也未起疑。
继续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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