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门名声虽恶,但为祸是在西藏一带,对沐王爷来说是很遥远的事。但五毒教就不一样了,他们在本地扎根数百年,可谓是树大根深,一举一动更是针对官家而来,甚至乎自己祖上都有一任是直接死在这些匪徒手里。现在他们居然勾结了外援,所图必定非小。天幸抓到这个计划中的要人,沐王爷当场就下了死命令,就算他是石头变的,也要从他身上榨出油来。
人就交给老大夫,而梁老爷子也不用再上什么大刑,只是折断了青某人的手脚就扔进了黑狱,他相信在七七升天丸的效力之下,就是神仙的嘴巴也得被撬开了。
老大夫的信心是有理由的,实际上青奋嘴巴早在第一天就被撬开了,可惜虽然他说了实话,却没人相信。于是情况非常怪异的进入了一个死结,老大夫逼得越紧青奋越胡说八道,越胡说八道老大夫对他的评价就越高,评价越高“待遇”也就水涨船高,“待遇”越好青奋就越只能胡乱编故事,然后进入下一个循环。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过去了,老大夫现在对青奋已经是有些佩服之意了。能撑过七天的升天丸,除了昔日的那个人,就只有眼前这个青年了。尤其是他年纪即轻,武功又低,能做到这个地步尤为不易。他竟然从没想过这事当真只是误会的可能,人这一进死胡同那是真没办法。
第八天,升天丸每天发作四次,每次都要折腾足整个时辰,千刀万蚁的痛楚酸麻十倍于前,青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断手断脚处因为移动而产生的痛苦反而成了减轻这毒药的唯一借力之处,每次发作都拼命折磨伤口以让自己好过一点,现在四肢伤口化脓溃烂,手脚已经算是废了。
这天发作刚过,青奋嘴角边的白沫还未抹去,老大夫梁老爷子已经踱着方步又来看他了。检查过手脚伤势,略作些处理免得他死于伤口病变。这才悠然发话道:“怎么样,今天又有什么故事来消遣老夫了?”
“不跟你说故事了,我要跟你谈交易!”青奋在地球时候混江湖混了那么多年,张口就问别人长辈的切口没学会,小偷小摸的技能没学会,祸害大姑娘的胆气没学会,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连当混混都失败的人物。唯一学会的怕只有那份现在已经被潮流淘汰的韧性,毒药发作时候寻死觅活,发作一过马上又在打坏主意,想了足足八天,终于编出一个自觉还说的过去的故事了。
“行,我听你说!”梁大夫搬过椅子坐下,不急不缓的样子。虽然八天都没拷问出所以然,但他年岁即大性子又稳,就算心里有几分焦急面子上也是绝对不会露出来的。
“我们策划的事情是与一桩宝藏有关。这宝藏下落本来只有丁典知道,我家老祖探得切实后举派远赴荆州,虽然丁典身死,但最终探得了这宝藏的下落。”
“恩,这个故事编得比前面几个像样了。”梁大夫点点头:“是何宝藏,谁人所埋,价值几何,埋在哪里?”
“嘿嘿,我若全说出来了,你该把我扔这儿等死了!”青奋故作姿态的笑着,鼻涕眼泪稻草污泥抹了一脸,看上去狼狈万分,这几句话声音虽颤,气势却是不弱,《三国》一行果然没有浪费。
“你若不说,那也在这里等死吧!”梁大夫又点点头,起身作势要走。
“急什么,都说是交易了!”青奋沉住气,把那声“不要走”的惊呼生生咽回肚子里,反而狠笑了两声这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丁典的生死之交,也就是前几天那叫狄云的小子也略知一二,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一问他便知。”
“即是如此,那前几天怎么不早说?”这趟的问话虽然靠了些谱,但梁大夫仍旧不急不缓,四平八稳地问道。
“你的升天丸虽然厉害,但我也不是一触即溃的孬种!”青某人把眼皮一翻,学着后世电视上那好汉的模样。虽然是自夸之语,但也捧了梁大夫一捧,承认就连自己这样的好汉现在也终于熬不住了。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三流的撑面子话自是蒙不到梁大夫这样的老江湖,只是此人居然能熬过七天的升天丸,这是自己毕生得意之作,难免高看几分。先入为主之下,虽然觉得此人性子有些怪诞张狂,不过邪派众人个性怪异,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此节揭过,站起身来便走出牢去。
青某人躺在地上倒也不必刻意的维持什么架势,但心里打鼓却是难免,将诸天神佛都保佑了个遍,千万狄云要聪明一回,要记得丁典曾说过的话啊!
沐王爷乃一首之首,所有江湖事务都交给了梁大夫处理,他自也不用回奏,一路溜达径直已经来到了水岱等人落脚的客栈。
水笙等即已经抓到“小淫僧”这个首恶,自然不忙着动身进藏去铲除血刀门满门,暂时留待这里等待青奋处理的结果。今天突然梁大夫大家光临,无论是敬一代武林高手,还是敬当地大豪,或是单纯感激数日前他的手下留情,虽是旅居他地,水岱都该要隆重招待。只是今天梁大夫来得蹊跷,叫了落花流水等四五人,并上新收的徒弟狄云,一起躲进僻静的内间,看上去竟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师傅向来疼爱我,如今商量秘要竟然避开自己却叫上刚入门不到一年的小师弟,莫非……汪啸风看在眼里颇不是滋味。更想到这一年来表妹也和自己渐行渐远,自己继承人的地位是越来越有不稳的迹象。心一横牙一咬,悄声蹑步来到屋外,将耳朵轻附了上去。
“宝藏?丁大哥是提过宝藏,不过他并不知道宝藏在哪啊。他说荆州知府凌退思正是为了宝藏而留在那里好几任,可始终也没能找到。这宝藏之说定然不可信!”这是狄云的声音。
“恩,这么说荆州有宝藏的消息并非那青奋胡编乱造,空穴来风也有些缘故。”这是水岱的声音:“凌退思那人我略有所知,此人思深虑密,是个厉害人物。若是真的数任留任都是为了这个宝藏,那必定是有相当的把握才会这么做。这宝藏只说恐怕不假。”
“狄贤侄再仔细说说丁典的事,事无大小不要遗漏。”这是梁大夫的声音。
屋里的讨论越来越热,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汪啸风知道里面的人武功个个都在自己之上,不敢再多听,悄步离开,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当晚,青奋又是一轮受罪之后,梁大夫这才施施然出现。虽然青奋所招关于宝藏之事已经落实了七八成,这桩交易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但不能让这小子反过来挟持住自己,还是得让他明白现在优势在谁的手里。
“我调查过了,这次宝藏之说确实有些根脚。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求死的话,早八天前我就已经说了!”青奋费这么大波折,想出的主意肯定不是为了找死。
“你不愿这时候说也简单!”梁大夫不愠不火:“现在你脑袋清醒,求生**便强了,等到过两个时辰升天丸发作,为求一死你什么都会说的。”
“嘿嘿,小藐我了不是!”青奋嘴上冷笑,肚子里却是在感叹。人这辈子真是要多读书才有出路啊,若不是自己文看漫画无数,这样的情况也想不出什么折来。《连城诀》自己并不喜欢,看得囫囵吞枣,宝藏在哪真的记不住了,要不毒一发作没准真的就溜出口来。这刑问的场面更是有一部名为《勇午》的漫画可以参照,正好对付这老家伙!
“宝藏在哪儿我可以知道。虽然老祖没有对我明言,但一些蛛丝马迹我却是看在眼里,只是还没来得及串起来就被抓了进来。但这几天我勉强自己不去想那东西,所以我现在确实不知道宝藏所在地。若想知道宝藏的线索,先给我解药吧!”
“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你说你没想,你就真的没想吗?”梁大夫冷笑,言下之意大是不信:“就算真的你只有线索,难道我们的头脑还不如你?你能依据线索推断出来,我们就不能吗?现在老实说出来少受些苦头,若是等升天丸发作,你肚子里的线索一样要告诉我!”
“若是当真依线索就这么好找,那全血刀门的人都知道宝藏了!”青奋心里一惊,面上还不能露出来。漫画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刑问者已经认输了,没想到自己这里还不够打发,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急转着脑子:“不信试试?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些线索是一连串的数字,这些数字狄云也该知道一小部分,你可以去看看,看你能不能想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梁大夫白日间确实听狄云提过丁典老是重复几个数字,但这么无头无由的任他再聪明阅历再丰富又如何能想得明白到底是什么。可惜丁典已死,连尸体都被眼前这小子烧成灰了。他是最后处理丁典尸体的人,难说就得到了什么启示也未可知。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等他下次升天丸发作时候拷问,既然他已经认输了第一次,第二次再吐出更多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二是停下酷刑,让他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个明白。
毒发的时候人没思维能力,虽然意志崩溃后问什么说什么,但确实不能做深度的思考,此人若真的没想明白线索指向到底是什么,那很可能到时候问出的东西就很有限。而且继续折磨下去,把人弄成疯子的可能性也开始变大了。梁大夫想到这里点点头,虽然他开发出这种酷刑毒药,但本身不是那种嗜虐变态的性格。给青奋上刑只是要逼出他的口供,既然口供已经得到,继续折磨他也就没有必要了。取出一枚青色药丸给青奋服下,他现在手脚齐断,也不怕飞上天去。
“这药可以保升天丸三日不发作。不过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后面的话有一句不实,老夫可以保证,你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淡漠的语气下是沉重的坚实,青奋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前七天虽然自己也有胡说八道,但那些显然都是胡话,老头和自己都未当真。这次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互示诚意的合作,谁的信用破灭那都是一拍两散的局面。
“这个自然。这宝藏是五代十国时候留下的,老祖他们有提到是什么帝,但我当时是偷听,没听清楚,你们查一查,应该能知道是哪个皇帝的宝藏。我用这条线索,换个干净点的地方和几餐饱饭,还有手脚的医疗,不为过吧?”青奋这时候隐约已经有感觉,现在的四肢算是彻底报废了。虽然只要回到领域里这些都可以挽回,但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能不能按时赶到节点就全看能不能调动这些人了。
梁大夫没多说什么,一挥手叫来人,给青奋换了间普通的牢房,又吩咐两句好生照料不可让他死了,这才返身去找沐王爷。
宝藏之说武林里三月一小闹,五月一大闹,小到某秘籍神兵,大到前朝宝藏,多是妄人虚言,头脑清醒的人听了多半一笑了之。但青奋这个人已经先被沐王爷和梁大夫定性为血刀门与五毒教大动作的关键性人物,宝藏之说虽然离奇,但在众多辅证之下反而符合血刀门之前突然跋涉万里跑到湖南诡异动作和现今两邪派联手的身价。是以梁大夫反而深信不疑。
沐氏贵为王爷,荣华富贵已经享受不尽,只要不想造反便对挖掘宝藏之事没多大兴趣。但按青奋提供的线索一查之下,荆州江陵曾是梁元帝的皇都,这个皇帝只做了三年,懦弱无能却最好积累财宝。搜刮的金珠珍宝,不计其数。承圣三年,魏兵攻破江陵,杀了元帝。但他聚敛的财宝藏在何处,却无人得知。魏兵元帅于谨为了查问这批珍宝,拷打杀掠了数千人,始终追查不到。
梁元帝怕知道珍宝所在的人日后偷偷发掘,将江陵百姓数万口尽数驱归长安。杀的杀,坑的坑,几乎没甚么活口幸存。几百年来,这秘密始终没揭破。时候长了,更加谁也不知道了。
如果这宝藏消息属实,那江陵宝藏必是梁帝宝藏无疑。以梁帝三年搜刮之巨,万一落在五毒教这等反朝廷的人手中,不止云南震荡,整个大明西南的统治都会受到冲击。
落实这个消息,确定宝藏位置,发掘出后上贡朝廷,万不可落入五毒教之手——沐王爷当时便决下了大略。可惜明朝律法,地方王爷不得轻离属地,这件事事体即大,复又虚无缥缈。动用朝廷力量万一是假,那这笑话就闹大了,不但自己成为笑柄,朝廷脸面也是大损。商量之下还是只能托付于江湖势力,最终还是全权交给了梁大夫,一切便宜行事。
一天后,王府中,水岱等已经部分知情的江湖侠客被邀前来共商宝藏大计。沐王府的武林高手需要弹压住不时作乱的五毒教,不能抽身太多,而且水岱等人是荆州武林的地头蛇,更已经知道了一些内幕,办这件事不可能绕过他们,不如索性大方一些。
“那青奋被捕已经九天,血刀门和五毒教的人未行营救之事,却也聪明!”水岱捻着胡须,一幅可惜的模样。
“五毒教与官府对峙多年,相互知根知底。纵然蛊毒之术诡异莫测,但他们终究只是旁门左道,这么多年来虽然讨厌但终究成不了气候。想要潜进王府死牢救人,也须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说话者是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王府幕僚也是武林中名气不低的暗器高手,特被拨出来支援梁大夫。
“但同样的,既然他们知道营救的可能性不大,那很可能会干脆放弃此人,直接奔宝藏地点而去。我们便是明早就赶着出发也已经晚了十天。”杏黄袍的道长刘乘风说道。
“先走十天也未必能占到便宜。”花铁干冷笑一声:“那是皇帝宝藏,不是随手可以带走的兵器秘籍。运走那么多的财货,想要不惹人眼岂是易事。甚至连血刀门都自觉没把握独立运走这批红货,否则岂会与五毒教联手?我想一来他们需要五毒教的诡异蛊毒之术,二来便是打着云南这里山多路险的主意,想通过滇路走人所不知的小路进藏。这样一来,他们最困难的部分就只剩下从荆州到云南的这一道了。难度减少一倍还不止。”
众人一齐点头,均觉花铁干之言有理。若是青奋在场只怕要笑得流出眼泪,自己胡乱编的故事他们居然能分析出这么多名堂,也真是难为了这些人了。其实水岱等人岂是愚者。只因为宝藏确实是真的,真的既然假不了,那那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也一定有其背后的缘故,无怪他们自己天马行空地批注上解释,就是换了谁在这个位置,也只会和他们一样。
“那个青奋,不知梁老师打算如何处理?”水岱发话问道。对于血刀老祖和青奋这两个人,他的宝剑磨了又磨已经快有一年了,要是梁大夫的条件是放他活路,那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呵呵。”对方在想什么梁大夫岂能不知:“水大侠放心好了。我与青奋谈的只是他协助寻找宝藏抵消劫刑场的罪责而已。宝藏归入朝廷之前需要保他活命,在那以后老夫虽然需要信守承诺放他走路,并不得追究前过,但我可没说过保护他一辈子啊!”
“梁老师高义!”众大侠一起举杯,宾主尽欢,尽皆开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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