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董元一直待在都护府正厅。
他在都护府前后门都安排了守卫,但却下令,若是龙锐军杀过来,所有的兵士不得反抗,直接缴械归附。
钱禄的首级被割下来,装在了木盒里面。
只要有龙锐军前来,到时候便将首级亮出来,告知首级乃是汪兴朝心腹部下,以此证明都护府与辽东军绝非同党。
但这一夜却没有龙锐军的一兵一卒上门来。
后半夜的时候,城中确实时不时传来马蹄声,董元几次都以为是龙锐军过来,起身欲要亲自迎接,但马蹄声却很快都消失。
这一晚他自是忐忑不安,心情复杂。
只等到次日日上三竿,终于有守卫连滚带爬跑过来禀道:“报,大.....大人,秦......秦大将军求见!”
董元身体一震,这时候也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激动,结巴道:“是......是秦.....秦逍.....秦大将军?”
“是。”兵士道:“秦......秦大将军带了一队人马来到都护府,我们.....我们遵照大人的吩咐,都放下了兵器,秦.....秦大将军也没有为难我们,只是让小的禀报,想要见大人。”
董元急问道:“大将军在哪里?”
“就在正门之外。”
“他们......他们没有进来?”董元愕然道。
他本以为龙锐军抵达之后,肯定是直接闯入进来,却不想秦逍亲自到来,还能在正门外等候。
兵士道:“没有,秦大将军在门外等着。”
董元这时候也顾不得整理衣衫,急忙向正门跑去,还没到正门,就见梁墨已经迎面跑来,见到董元,急忙道:“大人,大.....大将军在等候。”见得董元衣冠不整,上前来,道:“大人,属下帮你整理一下衣冠。”
董元这才冷静下来,心想秦逍没有直接闯进来,那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自己要见秦逍,可不能失了礼数。
当下在梁墨的帮助下,整理了衣冠,这才快步来到前门。
都护府的正门已经大开,远远就看到门外的大街上有一群兵马。
一名身着甲胄的年轻将官正背手站在门前,仰头似乎正在观看什么。
“大人,那就是秦大将军!”梁墨跟在董元身后,低声提醒。
董元加快步子,上前去,见得秦逍已经看向自己,率先躬身行礼道:“下......唔,安东都护董元,见过大将军!”
他的身份是安东都护,按理来说,那绝对是封疆大吏,即使秦逍真的是朝廷钦封的冠军大将军,董元的身份也不会比对方低。
“都护大人!”秦逍也是含笑拱手还礼道:“冒昧求见,惊扰了都护大人,还请勿怪。”
董元见对方面上带笑,语气温和,心中微宽,忙道:“得闻大将军率军平叛,我心中很是欢喜。汪兴朝和他手下那帮人罪大恶极,今次大将军提王师征伐,铲除奸恶,我和满城百姓都是激动万分。”
秦逍笑道:“都护大人所言极是。汪兴朝一伙叛党在东北为祸,本将为朝廷剪除奸恶,也是分内之事。”
“大将军辛苦了,快请进!”董元不敢让秦逍在门外久站,抬手道:“我还有一件礼物要献给大将军!”
秦逍也不犹豫,回头吩咐街道上的兵马原地歇息,自己只带了两名随从入府。
到了大厅内,董元立刻让人上茶,这才过去端起早就准备好的木盒,走到秦逍面前道:“大将军,这里面是游击将军钱禄的首级。此人是汪兴朝的心腹部将,为人奸恶,我令人斩杀,将此人首级献给大将军。”
秦逍笑道:“我知道都护大人是朝廷委派,从一开始就不是汪兴朝的人。这些年你卧薪尝胆,一直都在监视汪兴朝及其党羽的恶行。所以入城之后,我便先来拜见都护大人了。”
“有大将军这番话,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不算白费。”董元叹道:“大将军,不知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我军昨天便已经攻破南门,昨夜分兵攻打其他诸门叛军,目下除了逃窜在城内潜伏的叛军党羽,各门的叛军将士都已经弃暗投明。”秦逍道:“一些顽固之辈,也都尽数斩杀。”
董元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可否擒获贼首?”
他口中的“贼首”,自然是指汪兴朝。
秦逍微皱眉头,道:“我军杀入城内之后,却不见汪兴朝踪迹。询问归降的守军将士,他们也不知汪兴朝去往何处。”看着董元,道:“所以我来见都护大人,也是有几件事想请都护大人帮忙。”
“帮忙不敢。”董元知道只要自己对龙锐军有利用价值,那自己的性命肯定无虞,心下更是轻松,立刻道:“大将军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秦逍道:“大军入城,百姓心中自是惶恐,所以首要之事,便是安定民心。本将已经传下军令,入城的将士,对百姓肯定是秋毫无犯,若有违反,定斩不饶。不过我希望都护大人能够派人张贴告示,宽慰城中百姓之心,告诉他们不必害怕。而且可以告诉百姓,若是有龙锐军的将士在城中为恶,可以直接到都护府状告,我和都护大人一定会为百姓做主。”
“大将军果真是英明。”董元立刻道:“民心为上,只要发出告示,让百姓宽心,城中的局面很快也会安稳下来。”
秦逍点头道:“向百姓们说明汪兴朝一党叛乱的真相,告诉他们龙锐军是奉旨平叛,如今叛军已经被剪灭,大家一如既往照常生活,不用担心将士们会影响他们。”
“明白。”董元颔首道:“这道告示我亲自来写,痛数汪兴朝一党的罪行,让大家都知道大将军是替天行道。”
“除此之外,第二道告示便是如何处理辽东军残部。”秦逍道:“都护大人能否请画师描画汪兴朝的肖像?”
董元点头道:“这是小事。我略通笔墨,可以亲自画出汪兴朝的肖像,然后再召集城中画师大批临摹,尽快张贴通缉。”
“就是这个意思。”秦逍笑道:“汪兴朝临阵消失,暂时肯定还在城中潜藏,所以颁布通缉令,找寻他的踪迹。”
其实这是秦逍心中最不踏实的事情。
龙锐军攻入城内之后,守军或死或降,但汪兴朝却在战场上失去了踪迹。
抛弃麾下将士临阵脱逃,这当然是一件极其耻辱之事。
但秦逍也知道,若是不能斩杀汪兴朝,就是大大的隐患。
辽阳城数十万之众,汪兴朝对这座城更是了若指掌,如果真的藏身其间,就像鱼入大海,想要将他揪出来,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大将军放心,我立刻安排。”
“除了通缉汪兴朝,另外在通缉令内告知所有人,此番平叛,不会牵累普通的军士。”秦逍道:“有些兵士战败之后,潜藏在城内。城西设有收容营,那些辽东军士不必躲藏,只要主动前往收容营,登记过后,是去是留由他们自己选择,我们绝不会为难他们。”
董元闻言,终是彻底放心。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也要都护大人辛苦。”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董元道:“大将军但说无妨。”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辽东军盘剥百姓,特别是手握权势的文官武将,多年来榨取民脂民膏,令人气愤。龙锐军既然奉旨平叛,那就不只是为了打进城内。那些文官武将的贪墨,都必须吐出来。”
董元知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龙锐军拼死血战,入城之后,那些浴血厮杀的将士们肯定要从重赏赐。
秦逍要掏银子赏赐将士,当然要从城中取银。
“都护大人监视辽东军多年,对他们的情况十分了解,所以希望都护大人能详细列出一份名单。”秦逍道:“辽东军哪些将领官员参与过跑马圈地,哪些人榨取过民脂民膏,还请都护大人一一列出来。”
董源闻言,心下却是一凛,但马上起身道:“大将军,有一件事情还要先对你说清楚。”
“请讲!”
“大将军也知道,辽东军在东北势大,我来东北任职多年,名义上是安东都护,但其实就是汪兴朝手中的傀儡。”董元感慨道:“所以多年来我一直忍辱负重,虚与委蛇。为了能够取信他们,有时候也要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
秦逍道:“我明白,不过都护大人放心,你是被迫如此,责任不在你身上,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见你。”
“大将军明察秋毫,我很是感激。”董元道:“辽东军为了腐蚀我,故意给我分发田地,我为大局着想,没有和他们正面撕破脸,接受了那些田地。今日迎来大将军的王者之师,我正好可以将名下的田地全都交出,还请大将军收下。”
秦逍笑道:“此事都护大人不必担心。辽西早已经施行了均田策,接下来整个东北四郡也都会如此。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官员来处理此事,等他们到来后,都护大人将那些田地交出去就好。只是那时候肯定还需要都护大人派人一起推行均田策,我在这里先向都护大人谢过了。”
董元心下长出一口气,这件事情处理掉,他只觉得浑身轻松,道:“辽东军许多将领官员的家财百万,都是民脂民膏,那是一定要让他们吐出来。我会尽快将名单列出来,如果大将军需要,我可以派人协助将他们抄家。”
秦逍只是微微一笑。
虽然董元颁下的许多政令都是辽东军的意思,只是一个傀儡,但此人毫无风骨,多年来任由辽东军摆布,颁下许多荼毒百姓的政令,秦逍心里对这位都护大人当然是不屑。
不过当前却还真需要此人协助处理一些事务。
毕竟董元还是都护,代表着安东都护府,接下来许多政令由都护府颁布下去,才会名正言顺。
要杀死此人,不过是秦逍一个眼神的事情,但将其作为工具利用,却远比要杀死他更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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