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衣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含笑道:“怎么了?”
秦逍当下又将京都之变说了一遍,见顾白衣并无异色,奇道:“大哥,你不觉得奇怪?”
“确实很奇怪。”顾白衣道:“不过我们就算焦急,也改变不了什么。”
秦逍叹道:“那倒是。不过会不会因此天下大乱?”
“这只是早晚的事情。”顾白衣轻声道:“女帝君临天下,没有皇子继位,李氏皇族几乎被血洗一空,这样的大唐,本就是一直站在悬崖边上。”
秦逍一怔。
顾白衣淡淡笑道:“如果朝局没有变化,公主党和国相党争斗下去,等到当今圣人归天之后,朝堂必然是一场水火不容的厮杀,如果真到那时,无论是公主获胜还是国相夺鼎,这天下都会大乱。”
“但夏侯家现在垮台,公主党也烟消云散,朝局.....朝局会不会更乱?”
顾白衣笑道:“京都之变,无非两个缘故。要么是圣人设下圈套,为保住皇位,对夏侯家痛下狠手。如果是这样,圣人也必然会留有后手,不至于让朝局陷入大乱,否则她也不会如此不顾后果铤而走险。圣人登基近二十年,虽然谈不上有什么丰功伟绩,但对朝局的把控一直还算不差。这天下是她的,她当然不会愿意看到天下大乱。”
“另一个缘故是什么?”
“诛灭夏侯家,非出自圣人之意。”顾白衣神色微有些严峻,轻声道:“宫中有奸佞影响甚至控制了圣人,如果真有此等人物的存在,那绝对是极其高明的人物。”顿了顿,轻笑道:“如此人物,或许拥有掌控朝局之能,那也未必可知。”
秦逍问道:“如果真有此等人物的存在,又能是谁?”脑中一瞬间却是划过麝月的面容,禁不住想难道京都之变是麝月在背后操控?
麝月心机甚深,自幼在宫中长大,当权十年,手下却也是势力不小,若说她在宫中也有党羽,秦逍绝对不会怀疑。
是否麝月被囚禁之后,心中不甘,在宫中纠集了党羽,趁机控制住圣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胁迫圣人诛灭夏侯家,那还真是解释得通,毕竟麝月与夏侯家水火不容,有机会搞垮夏侯家,麝月视觉不会手下留情。
“无论是谁,眼下的情势,我们只能静观其变。”顾白衣缓缓道:“你要明白,如果天下真的有变,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根本无力过问关内之事。辽东军对我们已经是恨之入骨,汪兴朝不敢动手,还是担心朝廷给他扣上谋逆之名,如果天下大乱,朝廷自顾不暇,辽东军便毫无顾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出击龙锐军,重新将东北四郡掌握在手,那时候便是真正的割据自立了。”
秦逍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当务之急,我们反倒是要做到心无旁骛,关内之事我们自然要密切关注,却不可伸手过去。”顾白衣正色道:“壮大自己,等到真的有一日与辽东军刀兵相向,要保证自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随即笑道:“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正确的道路上,无论是均田策还是与锡勒诸部搞好贸易,这都是壮大自己的办法。现在我们只希望朝局能够稳下去,即使真的有变,也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时间。”
“大哥说的是正道。”秦逍笑道:“我一直愁烦的便是关内如果有变,我们的后勤就无法供应上。现在有了黑山贸易场,至少可以保证我们的财源不会断绝。”
顾白衣道:“贸易场现在的情况还算良好,不过依然面临着阜城的竞争。贸易场开设之后,漠东不少部族都派人过来探看虚实,但步六达诸部却一直无人前来。”
“步六达?”
“锡勒三部,步六达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个部落。”顾白衣正色道:“前番图荪契利汗大军压境,锡勒三部前所未有地联合在一起,迫使图荪人无功而返。但这并不代表锡勒三部就拼弃前嫌。他们联合在一起,只因为出现的敌人太过强大,为求自保,只能同舟共济。但三部之间的恩怨实在太深,不可能轻易化解。”
秦逍颔首道:“真羽部的两位塔都,都是死在步六达人的手里。”
“不错。”顾白衣道:“当年真羽部实力强大,与辽东军的关系也不错,暗中与辽东军达成密约,两面夹击步六达部。但辽东军忌惮真羽部坐大,反倒是暗中与步六达联手,导致真羽军大败而归,两位塔都也战死沙场。自此之后,真羽部与步六达的仇恨更深,对辽东军也是恨之入骨。汪兴朝知道真羽部对自己存有恨意,所以这些年一直暗中扶持步六达,步六达部与辽东军的关系也是极其密切。”
秦逍明白过来,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步六达诸部不会在黑山贸易场做交易?”
“那是自然。”顾白衣浅浅一笑,道:“步六达的靠山就是辽东军,而且他们还指望着以辽东军为靠山一统漠东,自然不会轻易得罪辽东军。”
秦逍道:“榆关那边已经切断了阜城的货物供应。利润最高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等货物都需要从关内供应,没有这些物资,阜城那边很快就会完蛋。步六达人就算与辽东军关系密切,总不会以高价从其他诸部收购这些货物,迟早还是会跑到黑山来。”
“你以为只靠榆关,就能切断阜城的货物供应?”顾白衣淡淡一笑:“你相不相信,就算榆关不让一匹丝绸运往阜城,阜城依然可以得到充足的货物供应。只要阜成有货物,步六达自然不会与黑山这边贸易,漠东其他诸部,包括贺骨诸部在内,也不敢完全倒向这边,他们还是会在两边同时进行交易,两不得罪。”
秦逍诧异道:“难道货物会飞?”
“你还真说对了。”顾白衣笑道:“运往阜城的物资确实会飞,他们会在海上飞!”
秦逍闻言,身体一震,立时明白过来。
榆关切断的只是陆路商道,但海上的商道龙锐军却无能为力。
秦逍虽然对江南商贾有恩,但却绝无可能控制江南的商贸。
东北是大唐的疆域,东北的货商与江南商贾也是长期保持着贸易关系,同为大唐的商贾,秦逍当然无法阻止江南商贾与东北货商之间的往来贸易。
而且东北的商人遍布大唐各州,即使秦逍有通天之能,让江南不再供应东北货商物资,但江南主要的货物是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资依然可以从大唐其他各州采买。
秦逍知道,江南的杭州湾是大唐最大的贸易码头,每天在杭州湾往来的商船不计其数。
除了杭州湾,青州也有海运码头,东北货商只要将货物运输到杭州湾或者青州码头,都可以从海陆将货物运往辽东长生港。
长生港是东北最大的码头,位于辽东郡的海岸,抵达长生港,便可以再转为陆路直接将货物运往阜城贸易场。
秦逍先前还真没有考虑海路,只以为在榆关切断阜城的贸易线,阜城便无货可卖。
此时顾白衣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辽东长生港既是贸易海港,也是辽东水军的驻兵之地。”顾白衣看着秦逍问道:“将军对辽东水军可有了解?”
秦逍苦笑道:“如果不是大哥提起来,我都不知道辽东还有水军。”
“辽东水军的规模不大。”顾白衣道:“当年武宗皇帝征伐渤海,水陆并进,辽东水军就是在那时候设立。不过水军耗资巨大,每年保养战船就是一大笔花销。渤海被武宗皇帝一分为五,内斗不息,无力窥伺大唐,那时候对大唐的威胁也不大,所以辽东水师也就没有用武之地。朝廷为了缩减军费,对辽东水师进行了裁撤,保留了部分水师,只是为了保障海上的安全。”
秦逍道:“他们现在有多少战船?”
“辽东水师的规模一减再减,最虚弱的时候,加起来也不过四五艘普通战船,水军不到千人。”顾白衣道:“渊盖建一统渤海之后,辽东军虽然意识到要增强水军,但似乎又觉得渤海人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辽东水军实力孱弱,水师将领在辽东军内部人微言轻,一直都无法争取到更多的军费。虽然几年前增加了两条新的战船,但战力极弱,如今辽东军加起来共有两艘大型转船,五艘中型战船,不过其中有几条年头太久,甚至不敢出远海,能够真正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四条船。”
秦逍赞叹道:“大哥果然是运筹帷幄,对他们的情况了若指掌。”
“现在辽东水军有编制的官兵一共是一千四百人,水军统领是周烈,纯正的辽东军出身。”顾白衣平静道:“此人擅长水战,算是辽东军中能力出众之辈,不过此人的性情十分孤僻,与辽东军中其他将领关系不睦,一直是遭受排挤。只不过他是辽东军中为数不多能统领水军的人,再加上水军势力孱弱,所以他在水军统领的位置上很待了一些年头。”
秦逍自然知道顾白衣介绍辽东水军的目的,道:“大哥,你是说切断陆上商道之后,阜城贸易场会改为海路,而且很可能会得到辽东水师的保护?”
“不错。”顾白衣微笑道:“所以我才说,切断陆路,根本无法真正掐死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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