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眸中显出温暖之色,道:“二嫂的煨竹笋,就算是到老也吃不够。”将煨竹笋拉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
“元宝,你这护食的习惯这辈子可能都改不了。”轩辕冲摇摇头,笑道:“素云,给我也盛碗饭,看他吃的这么香,我也饿了。”
少妇掩嘴轻笑,给轩辕冲也盛了饭。
“义儿睡下了?”轩辕冲接过饭碗问道。
少妇点头道:“刚睡下,你们慢慢吃,我去洗一下锅。”出了门去。
元宝吃饭很慢,轩辕冲一碗饭吃完,元宝还剩下一小半,慢悠悠道:“我小的时候,到了荒年,吃草都要和畜生去抢,如果不护食,就要饿死了。”
轩辕冲叹了口气,道:“东北四郡还有许多人过你一样的日子。”
“一个人吃肉还是吃草,别人管不了,只能靠自己。”元宝吃饭慢,说话也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才说出口:“想要吃肉,就先要吃草。”
轩辕冲若有所思,元宝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这才起身,用衣袖抹嘴,道:“我先走了。”
轩辕冲点点头,也不挽留,轩辕冲出了门,冲着厨房道:“二嫂,我先走了。”
“天太黑,路上小心点。”少妇素云嘱咐道。
元宝“嗯”了一声,顺着小径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素云这才进屋,坐在轩辕冲身边,柔声道:“冲哥,你回来的时候,眉头紧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轩辕冲笑道。
“你心里有事的时候,脸上总能看出来。”素云幽幽道:“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可是你如果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就和我说。”
轩辕冲握着素云的手,抱在怀中,柔声道:“今日老四从山下抢了不少姑娘回来,我让他将人都放了,发生了争执。虽然大当家的调解,不过老四对我肯定是愈发不满,我感觉大当家的似乎也不开心。”
“这两年老四和你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了。”素云苦笑道:“我知道你为人正直,看不惯的事情一定要管,不过.....这两年他们开始疏远了你不少。以前老三老四经常过来和你饮酒,就是大当家也时常过来,你可记得他们现在有多久没有过来?”
轩辕冲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一年多了。”素云担忧道:“你和他们的性情不同,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生分。”
轩辕冲肃然道:“不是性情不同才疏远,六年前我率众前来黑山,大家那时候的性情就不同,却情投意合,歃血为盟,兄弟同心。”说到此处,显出惆怅之色,轻叹道:“归根到底,我和他们的目标已经不一样了。这些年我们连败辽东军,辽东军也不敢再染指黑山。没有了官兵的威胁,山上不但物产丰富,还时常派人外出打草,吃喝无忧。人一旦安乐下来,就忘记了当初的意愿,他们习惯了山上这种太平安乐的日子,早就将当初扶危救难的初心忘记了。”
素云看着轩辕冲,轻声道:“咱们不去管他们,就在黄土寨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素云,咱们上山,是迫于无奈。”轩辕冲正色道:“可是如果真的变成土匪,那咱们的后代怎么办?义儿才五岁,山上像他这样大的孩子数以百计,如果我们安于现状,是否让这些孩子以后也成为天下人眼中的土匪?还有以后出生的孩子,难道他们生下来就注定是贼?如果我们甘愿成为山贼,那么他们的命运也只能是山贼。先不说这样会让祖宗蒙羞,要紧的是朝廷现在不围剿我们,难道朝廷还真的能让我们在黑山传承百年?终有一日朝廷发兵平剿,山上谁能幸免?”
素云轻咬了一下嘴唇,轩辕冲握着她手道:“即使那一天山上所有人死在官兵的屠刀之下,也不会有任何人同情我们,还会觉得朝廷剿匪,杀了我们这些人是为民除害,死后依然遗臭万年,这样的结局,难道是你我想看到的?”
素云苦笑道:“难道我们能改变?”
“本来要改变十分困难。”轩辕冲道:“不过朝廷派了一支兵马来东北,我虽然说不上来他们到底是好是坏,可是.....总觉得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素云眨了眨眼睛,风情动人,轻声问道:“是你说的那支龙锐军?”
“是。”轩辕冲道:“龙锐军的主将是秦逍,此人深得皇帝宠信,而且不久前就是他击杀了滥杀无辜的渤海世子。这人能够不顾自己的性命,擂台之上击杀渤海世子,这样的胆识和气魄,天下没有几人能比,而且击杀渤海世子不单单只是为了大唐的尊严,还是为无辜百姓讨还公道,如此人物,绝非无能奸佞之徒。白天的时候,我亲自去见了他,虽然年纪轻轻,但临时不乱,很有大将之风。”
素云唇角带笑:“还没听你如此夸赞一个人。”
“他干的事情,却是让人钦佩。”轩辕冲轻声道:“至少我感觉他应该是个能分清是非黑白之人。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和他敞开心扉,将黑山弟兄的难处告诉他。我们反的不是大唐,而是辽东军。我要让他明白,我们反抗辽东军,不是要造反,而是辽东军盘剥百姓,东北四郡的百姓民不聊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素云蹙眉道:“他们都是官兵,你就算告诉了他这些,又能如何?”
“我也不知道是否有用。”轩辕冲目光深邃,若有所思:“见到他之前,我就感觉龙锐军的出现,未必是针对黑山,见过他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我甚至觉得,秦逍的目标,是辽东军!”
素云一怔,随即摇头道:“冲哥,他既然是皇帝宠信的臣子,皇帝又岂会派他来东北对付辽东军?那不是自寻死路?你是说皇帝派自己最重新的臣子跑到东北找死?这.....不大可能!”
轩辕冲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常理来说,确实不可能。”抬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门子,苦笑道:“我现在也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我的直觉没错,那么黑山不但不能和他为敌,反而要竭力相助。只是大当家和其他几个人都坚持要出兵袭击,他们担心龙锐军在眼皮子底下壮大,我们却无动于衷,等到他们有朝一日对黑山发起攻击,后悔也来不及。他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如果秦逍的目标不是黑山,我们派人去打,双方结下死仇,到时候辽东军就是渔翁得利了。”
“冲哥,你太累了。”素云柔声道:“我帮你准备热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就能想明白了。”
轩辕冲尚在犹疑之时,黑水寨内,黑山的其他三位当家则是聚在一起。
“老四,你今天确实不像话。”周鸿基看着依然一脸不快的杜子通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和他顶撞,被弟兄们看在眼里,会说咱们兄弟不和,这是要伤士气的。”
杜子通满不在乎道:“大哥,我带人辛辛苦苦满载而归,本来也给他准备了一份礼,可他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将那些女人送回去?我好歹也是黑山的四当家,弟兄们看在眼里,我的脸面在哪里?”
“大哥,四弟说的也没有错。”沈玄感叹道:“老二就算想将那些女人放下山,也该私底下和四弟说,他为何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一来,反倒让人觉得四弟为非作歹,他轩辕冲却是正义凛然了。”
“就是这个道理。”杜子通一拍大腿,向沈玄感竖起大拇指:“三哥比我多看了几本书,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周鸿基叹道:“四弟,你对他的成见太深了。是了,那些女人都送下山了?”
“送了。”杜子通嘿嘿一笑:“不过我留下了几个貌美的,有一个虽然嫁过人,但姿色出众,浑身上下有那么一股媚劲儿,都要送走,白辛苦一场,可惜得很。”低声道:“我已经偷偷让人送到后寨,大哥待会儿去尝尝鲜。”
周鸿基板起脸来,道:“胡闹,说好了都送走,怎么还留下几个?下不为例。”
“大哥,这也是四弟的一片苦心。”沈玄感笑道:“不还是担心你在山上无聊,这几个女人大哥好好调教,其中自有乐趣。”
周鸿基摇摇头,道:“你们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好了,下不为例。”
“大哥,咱们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连辽东军都不敢来招惹,你又何必因为他,让大伙儿过的苦巴巴的。”杜子通道:“他不喜欢饮酒作乐,让他自己吃斋念佛就是,管咱们做什么?”
周鸿基道:“黑山还离不开他。实话实说,咱们这几个,论起领兵打仗,还是他能耐大,没有他,咱们和辽东军打起来也不会无一败绩。他虽然不合群,但本事还是有的,真要打起仗来,咱们还要仰仗他。”
“大哥,你这话就错了。”杜子通冷笑道:“我承认他会打仗,可黑山并非没有他就不成。打败辽东军,是弟兄们骁勇善战,就算没了他,咱们照样不怕辽东军。”
沈玄感压低声音道:“大哥,手上有一把锋利的刀,自然不是坏事,可是这把刀如果不听使唤,那可就不是好事了。”
“什么意思?”
“龙锐军进驻松阳草场已经快半个月了。”沈玄感轻声道:“从一开始,咱们就商议趁他们立足未稳,夜袭军营,将他们赶出草场。山上随时可以调动五六千人杀过去,兵力远在龙锐军之上,而且咱们对这片土地了若指掌,龙锐军初来乍到,咱们再趁夜偷袭,那定然是一战功成。如果之前立刻出兵,龙锐军现在只怕已经滚回关内去了,可现在他们已经在松阳草场修建了军营,若是继续不理会,他们在草场彻底扎下根,到时候再打付出的代价只会增大。”
杜子通微微点头,道:“当时就是他极力阻止,咱们才迟迟未动。大哥,当时可是你亲自下令,让咱们领兵杀过去,可是他却找各种理由,非说不可急于出兵,那是直接反对你的军令。”
“大哥是黑山之主,说的直接点,你就是黑山的君王。”沈玄感正色道:“你的命令,就是圣旨。大哥可听说有臣子反对皇帝旨意的事情?那叫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
周鸿基抚着胡须道:“这自然是不同的。出兵之事,非比寻常,大家商议,他提出意见,也是情有可原。”
“这次他可以反对大哥出兵,下次当然还可以反对大哥做其他的事情。”杜子通冷冷道:“他是不是忘记了,当初他带着千八百人被辽东军围剿,投奔黑山,是大哥仗义收留了他,如果没有大哥,他现在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不过是立了些战功,如今连大哥的吩咐都敢反对,嘿嘿,大哥,做兄弟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他是不是将自己当成了黑山之主?”
周鸿基身体一震,眉头锁起。
“他手底下不过几百号人,势力最弱,能够打胜仗,是靠了整个山寨的弟兄。”沈玄感道:“这功劳大了,就会自以为无所不能。这几年他打了许多胜仗,都是大哥在背后全力支持,也是弟兄们流血卖命,但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战无不胜,在山上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瞥了杜子通一眼,低声道:“今日当中训斥四弟,说到底,还是为了增加他自己的威望,不过是踩着四弟收揽人心而已。”
周鸿基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叹道:“你们对他的成见太深了,这样下去兄弟失和,损失的是山寨。”摆手道:“罢了,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不管怎样,我将你们当成兄弟,也将他当成自家兄弟。”顿了顿,终是道:“不过龙锐军那边,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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