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我同江大哥一起带领纪兲营前往边境。”几日未进食并不适合一下吃太多的东西,子桑榆垫了点东西便不打算再吃了,放下碗筷之后,突然出声道。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在殿内响起,一道声音带了不属于那人的激动,一道声音虽然干巴巴没有起伏却是不容违拗的口吻。子桑榆一呛,她倒是不知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个鼻孔出气。但心下如何不知他们的顾虑,她昏迷的这几日想必他们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不该知道了肯定也都知道了,这是不愿意她前去蹈险了。
随即装作一副没听出他们话中隐含意思的样子,自顾自的笑道:“你们激动什么?你们不是没看出纪兲营在这次与武威营一战中的实力,一个月时间不长,放眼朝中纪兲营只能交由我训练,既然是我带出来的军队,谁还能比我更适合带领他们?”
这一番话,在场二人自然都听得明白,子桑榆确实有训练军队的一套方法,单看只用了五天纪兲营的成果就知道了。只是话虽是这么说的,但独孤祈面上的表情却未动一分,他并非不欲夺得天下,但若是要用子桑榆的命来换,他宁愿自己奔上战场,也不愿她损伤一分一毫。
这突如其来的念想让他的眸子不由得更深了几分,又转头看了子桑榆一眼,像在思考些什么,心中隐隐腾起一丝燥意,却不知从何而起,看着子桑榆的目光依稀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半晌,有人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讪讪的将目光转开,嘴里却道:“子桑,这事我不能由得你。”
殿内出奇的静,听了他的话,子桑榆竟也没打算在反驳,滴溜溜的转了转眼睛,想着现在独孤祈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反正还有一个月时间,倒不如慢慢来,时不时盘敲侧击一下,最近再把武功练好点,到时候也有资本跟他说能保护好自己,以绝了他推辞的借口。
当天午后,子桑榆出宫,回到了子府,林琼素今早刚回府准备给她多带两件换洗的衣服,菜回府不久便接到了宫中的回报说是子桑榆已经信了。她也是个心细的人,想着子桑榆的屋子几日没人睡了,赶紧将床单被子都换成了新的,将屋子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
子桑榆住的主室全府上下只有林琼素和李宇云可以进入,但李宇云是男子兼子府的管家,很少到后院来。其余即便是独孤祈派来她身边的人,而这些人往往连后院的大门都进不了,终究是担心别人靠不住,是以子桑榆房中的卫生一直都由林琼素亲自处理。
这方面子桑榆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林琼素,想来想去也没得出个什么补偿她的办法。
刚进门,便看到林琼素在屋内忙碌的身影,子桑榆“嗯哼”一声,面色肃然,口气沉稳道:“你家大人回来了。”
背对着门的林琼素乍一听这声音,身体蓦然一僵,随即反应过来,转过身果然看到子桑榆靠在门边低低的偷笑,放下手中的抹布快步走过来,也不管手上满是灰尘脏兮兮就往子桑榆洁白的袍子上查,哼哼道:“是,大人您回来了,婢子扶您去坐。”说完又在她袖子上留下了几个大大的黑手印。
子桑榆被她拉着坐在凳子上,又看了眼袖子上的黑手印,惋惜道:“哎,这熟珞平纹锦缎可是淮南地区今年最上等的布料,之前先皇看我有功赏给我的,天下也不过几匹,这下好了,给你弄成这幅摸样,哎呀呀,可惜可惜。”
她嘴里说着可惜,眼睛里却是一点可惜的神色都没有,林琼素坐在她旁边,听了她的话,只能无奈的笑。子桑榆若是真的心疼这上等的布料,就不会拿比这更好的蜀西金线绣绸缎去当铺桌布,更不会将先帝御赐由宫中最好的绣娘绣制的菱纹缎拿去裁了做了幔帐,估计先皇要是知道了,现在就得从皇陵中跳出来。
“看你样子,是都好了?”林琼素知道她总是喜欢开玩笑来撇开话题,她在宫中昏迷了那么多日,定然知道他们日日都在为她担心,这是有意在缓解她这几日的担忧了。
“我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她看得出林琼素眼中的骤然轻松,忽的便想起早上在宫中,独孤祈第一眼看到她醒来,那险些爆发的欣喜,心中一颤,只剩下抱歉别无其他。终究是没瞒过他们啊,她无声的叹息。
“小桑。”林琼素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她比子桑榆年长几岁,此刻看起来隐约有了一丝老成,以往她不是称呼子桑榆为姑娘便是称呼她为大人,从未这般叫过她,子桑榆看着她此刻的样子,愈发有些心虚,想着要怎么转开话题,这次当真是把她吓到了。
“唔…我饿了,吃饭吧?”其实她刚从宫里吃完出来。
“哎,你跟我还要装傻吗?我虽不知你和即墨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也知道,你定然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去了。这几日你昏迷不醒,我被召进宫照顾你,随后先皇驾崩,陛下刚即位事务繁多,倒也仍不忘每日固定时辰来看你醒了没有,他…”林琼素看着子桑榆,突然便住了口,话说到这里,以子桑榆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难道真的要一辈子男儿身,孤独终老吗?”
子桑榆听她这么一说,彼时唇畔的调笑逐渐隐去,转而变成了一抹苦笑。早上独孤祈那一眼,她便明白了他的心意,她却只能装作不知。莫不说她的心她的身都已经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即墨东隅,更重要的是她只剩下不过一年的寿命,如何能耽误了那样美好优秀的男子。
想起即墨东隅,她的心中便隐隐作痛,那些梦境再次呼啸而来在她的脑中挥散不去,令她几欲接近崩溃的边缘。
“我哪还有一辈子…”她的声音低低的响起,许久以来若无其事的伪装卸下,只剩下满心的无助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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