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考虑让李景耀觉得这次调查如果是他和大批的人一起去，那一切事情都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调查小组主要是由环卫局和工商局组成的，这些人的情况李景耀都不是很熟悉，如果这次去能达到刘鼎助的目的那还好说，但是如果要是除了一些小问题，剩下的查不出其他的线索，李景耀觉得这件事情就算是自己给办砸了。．所以李景耀早上特意带上了江天阳，一起去和整个调查小组奔赴了忠明县，在去的大巴车上，李景耀这个组长给大家开了一个简单的碰头会。

“各位同志大家好，我叫李景耀，是来自企业改革办公室的同志，是这次硫化厂污染事件调查小组的副组长，很高兴能和大家搭配一起工作，我受市政府的委托，负责这次的调查工作，希望大家支持，”李景耀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下车上其他的人，接着说道：“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刘市长在关于这次工作文件上的批示，大家不要拘束，时间有限，希望大家对这次的调查工作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好综合一下，有个分工，大家请畅所欲言。”

李景耀的话音落下，车上是出奇的安静，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毕竟这些人相互之间都不熟悉，更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很了解，全市像这样的污染企业多了，也有很多是危害到当地群众健康的，但是市里面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提到过这样一个高度，在没有一个合适的分寸把握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多说话。

这种情况和李景耀预想的一样，他看大家都不说话，用眼睛扫了一眼江天阳，江天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沉稳的说到：“那我就先说一下，我和李主任一样，是来自企改办的，我觉得这次的事件非常奇怪，这样一个厂，对地方造成了这样大的危害，肯定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形成的，但是问题是这么长的时间这个企业都没有对这一现象进行整改，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我建议先从群众反映的问题入手，深入的调查这件事情的全过程。”

江天阳的话就好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让所有人明白了着位年轻的副组长的心思，原来人家到这里是来捞政绩的。一旦大家领悟了李景耀的意思，谁也不是傻子，都按照李景耀的想法纷纷表态。就在李景耀准备分配大家工作的时候，有一个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这让李景耀心里面微微的踏实了一些。

李景耀昨天晚上就考虑了，胡春明把自己叫过去面授机宜，绝对是自己在硫化厂这件事情里面有着或多或少的参与，但是参与程度是多少，李景耀不得而知，按照李景耀的判断，如果他真的在这件事情上不干净，那么他在整个调查小组里面除了亲自教育过得李景耀，肯定还有自己的铁杆手下，果不其然，就要在整件事情的安排最终确定的时候有个人跳了出来。

“李组长，我觉硫化厂这件事情主要是污染问题，那么我们就应该从污染问题上下手，把这个问题查清楚，解决好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关注企业别的问题。”

这个人叫李冬临，是环卫局负责这件事情的一个处长，其实他和胡春明并不认识，但是环卫局的一把手是胡春明的人，所以昨天晚上环卫局长亲自把李冬临叫道自己家，吩咐他在这次的调查过程中要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既不能查不出问题，但查出的问题又不能过于尖锐，总之操作成一件大事化小，小时化了的结果，让企业拿钱出来，给予受伤害的群众一定的补偿，这件事情就算是结束，而且他还特意的和李冬临说：“小李啊，这个硫化厂在沪南是有大背景的，别说你惹不起，就是我，有些事情也要看人家的脸色办事，你一定要把握分寸，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更不要给我们环卫局捅篓子。”

李冬临在局长大人说完这些的时候，胸脯拍的梆梆响，他以前参加过这种调查活动，知道这里面的人都是各单位抽调上来的，对专业的检验分析这一套了解的很有限，所以这件事情他认为自己操作起来很简单。

“这位同志说的非常好，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危害群众健康的问题，这是我们这次调查的唯一目的！现在我对大家的工作分以下工……”

李景耀这个短暂的工作会议刚结束没有多久，他们乘坐的大巴车就到了忠明县的硫化厂，这里已经有硫化厂的派出的相关人员和他们进行了接洽，李景耀看大家都已经下车，非常热情洋溢的在所有人面前对大家做了一番鼓励，然后说道：“我下午原单位还有些事情，就不和大家一起了，希望大家认真工作。”然后就上车返回了。众人看到事情前后都有很大差别的李景耀，都有些不解，但是这里面或许只有李冬临明白，这个李景耀可能也知道这个硫化厂有后台的事情，所以在面子工作做足之后就躲了。

李景耀等着车已开出大家的视线，就带着江天阳下车了。

“李主任，我们不是回去吗，怎么半路就下来了，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年轻的时候在东北插队的江天阳一口普通话说的有很浓重的东北味，这让李景耀这种听不惯南方话的北方人对他很有好感。

“我们到附近看看，顺便也老乡家里面走走。”李景耀一边走一边说。“天阳，这个企业你以前了解吗？你觉得他们这件事情是偶然还是里面另有文章？”李景耀问道。

“李主任，您想让我怎么回答？”江天阳的这句话问的李景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李景耀心里面不禁在想，这个江天阳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怎么这样说话。

“呵呵，天阳，什么叫我想你怎么回答，你就实话是说，你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事情？”

“李主任，虽然你来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老江比较欣赏你，我现在这个条件，在仕途上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说句心里话，我用不着在乎任何一个领导对我的看法，但是你到咱们企改办的所有作为我老江都看在眼睛里面，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要是我是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树立起来你这样的威信，我知道，我们现在分的房子是你在办公厅要的，无论您是有领导撑腰还是自己能力出众，但没有你就没有我现在分到的三室一厅，今天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老江不藏着掖着，这件事情从表面上看是个侵占群众利益的事情，但是从根子上，这件事情绝对是一件关乎到沪南官场的事情，您想想，一个私人老板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地方办厂，全华东，有的是水路、陆路交通便利的地方，他看中的不就是这个地方远离江南，让他们在江南拿到的那些计划内配给无人问津吗；这个咱们先不说，就说现在暴露出来的污染问题，这种关系到千家万户的事情，别说是一个县长，就是再大点的官，没有人给这个企业撑腰，他敢不闻不问，他就不怕一个渎职罪让他一夜沦为阶下囚，从环卫局，到工商、税务、质检各个单位，谁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大家都在放纵，都不去触碰，这说明什么，就是简简单单的有领导关照，一句领导的话不可能让这么多人闭嘴的，我以前就来这个场子调研过，这个企业的利润率高的吓人，但是税收却很平常，就凭这一条，这个企业的老板就得坐牢，您现在看到的不简简单单的是一个企业，而是沪南的一张利益大网，这个网里面不仅有商人，更有官员，您现在是还没有到县城，您到了可以好好看看这里的饭店，娱乐场所，整个沪南有的，这里全都有，沪南没有的这里也有，这里除了硫化厂没有别的工业企业，就凭这样一个几千人的厂子能让这里发展成这样？您是京城来的，这里面很多事情不用我提醒您可能也很了解。所以我想问您要我怎么回答。”

从刚才老江的话语中李景耀感觉到了森森的寒气，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情看得很全面了，但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硫化厂下面会有这么多的内容。

“老江大哥，感谢你的一番提醒。李景耀受教了！“想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自己在之前的错误，不过现在挽救还是来的急的。“老江，这件事情我肯定是要来揭盖子的，实不相瞒，我在下来调查之前，市里面的领导专门找我说过这件事情，就是没有领导的嘱托，为了这个村子里的几百口子人，我李景耀也想搏一搏，无论这件事我能不能办到，我现在都不会做退缩的选择，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不会怪你的。”

“李主任，您说笑了，你一个二十多岁前途无量的人都不害怕，我一个快退休的半大老头子怕什么，大不了坐冷板凳，他还能停了我的工资不成。”说着江天阳拍了一下李景耀，率先往前走去。

李景耀他们并不着急，他和江天阳来到了上访的那个村子，他先并没有进村，而是找到了上访者说的村里那条受污染的小河，李景耀还没有走到河的附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走近一看，整条河的水都呈现出一种黑红色，别说河里，就是和的周围也没有生物，整条河在石头砌成的河沟里面流荡，让李景耀看得触目惊心，他顾不上感叹，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照相机和一个小瓶子，他先是在这条河里面用瓶子取了一点水样，然后又用照相机在自己站的地方对这条河以及河的周围都照了一些像。这才和江天阳往村子里面走去。

刚一进村子，李景耀就发现这个村子里弥漫着一股和刚才河边一样的味道，他不知道这个味道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按道理来说这个地方里那条河是有一定距离的，为什么这个地方也能闻到这股味道。

李景耀在村子里面走着，看到一个好像是刚从家里面出来的小孩，跑过去问道：“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村的村长家怎么走？”

小孩好像有点害怕陌生人，看了李景耀他们半天，才对他们说到：“你往东走，村子那头左边第一家就是村长家。”说完话就跑开了。

李景耀和江天阳按照这个孩子所指的方向，走和很久才找到了他们要找的这个老村长家里，敲开门之后，李景耀他们看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

“请问您是石川村的村长吗？”李景耀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就是他要找的村长。

“我就是村长，你们是干啥的？”这个人一脸的疑惑，看着这两个从没有见过的城市人有些提防的心理。

江天阳刚想介绍他们的身份，旁边的李景耀把他的话拦了下来，说到：“大爷您好，我是城市报的记者，我叫李景耀，听说您这里的硫化厂污染环境，还给你们村带来了不小的伤害，我们就是特地到您这个地方来采访一下的。”李景耀把自己说成一个记者，不是想故意欺骗这个老头，而是怕在他们来之前县里面对这些村上的干部们有交代，一旦暴露身份他们就听不到实话了。

“你们这个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有人看没有啊？”

“大爷，我们这个报在沪南卖的比沪南日报都要好，您这里交通不便，所以您没有听说过，请问您是不是村长，我们着急找他了解情况，要是晚了我们晚上就赶不上回去的班车了。”

“小伙子，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村长，但是自打我上访之后，乡上就把我的这个村长给撤了，新村长还没有选出来，这个村现在没有村长，

而且现在乡上还把我原来在乡派出所当联防队员的儿子给开除了，现在我这一家人都成了平头老百姓了，你们的报纸既然买的人多，你们想要了解什么样的情况，我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得实实在在的报道，不能胡编乱造说瞎话！”老头再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激动，李景耀对这个现象很是了解，原来他在国家计委的时候，又一年下乡扶贫蹲过三个月的点，对这种农村的现实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县长、乡长就好像是土皇上，一旦蛮横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大爷，那太好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专程来找您的，您的上访材料我么已经大概了解了，其中您说您这个村有很多妇女刚毅怀上孩子就流产，还有一些即使生下来也是畸形儿，不知道您反映的这些事情都有没有确实的依据？”李景耀和江天阳二人一边说，一边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你这个娃娃年轻轻的怎么说话呢，我老汉活了五十多了，就是在村里面也从来没有说过瞎话，更何况是找政府帮我们做主的时候，我们村今年一共怀上孩子的女人有十二个，流产的七个，剩下的五个生出来的孩子只有一个是正常的，剩下的孩子全都有毛病！这些人家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可以一家家的带你们去看，你们城里人不知道，在农村要是每个儿子那是不行的，这个庄家活和卖力的活没有人干……”

李景耀看这个老村长开始和自己拉起了家常，打断了他的话：“大爷，那你们怎么知道村里面刚出生的小孩有问题和怀孕的女人们流产是和你们附近的硫化厂有关系啊？”

“我们当然知道，这个厂没有在我们这建的时候，我们这的人都是好好的，我儿媳妇生了两个了，都正常，不是他们是谁，再说了，我们有医院作证啊，村里的张瓦匠的媳妇是专门到沪南的大医院去检查的，人家大夫就是这么说的，还给张瓦匠他们家开了证明呢，你们可以去他家看！”

李景耀一听有相关的医疗单位出具的诊断，心马上安下了一半，这就说明这个污染的问题算是坐实了，再加上他从那条和里面取到的水样，李景耀基本上已经拿到了这个敲开这个硫化厂大门的砝码。

“大爷们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和您核实一下，就是您在上访的时候说你们曾经自发组织去硫化厂闹过几次，刚开始硫化厂还接待你们，听你们反映问题，但是到后来不仅对你们提出的问题不闻不问，还打你们，这件事情是什么一个样子，还请您给我们说说。”

李景耀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句话刺激了这位老大爷，这个老大爷一听李景耀的这些话眼圈就红了。

“我们以前去，都是说村外的那条河的事情，那时候他们往河里面排脏水，那条河里面不仅没有了鱼虾，就连河两岸的水草都全死了，那个时候他们对村里的人还是比较客气的，我们一找去，他们就停几天，要么就是白天停，晚上排，但是后来有一次村里的一个小孩到河边玩，碰到了那个脏水，把手都烧烂了，我们再去找，他们不仅对我们不闻不问，几个村里的小伙子说话凶了一点，他们竟然让厂里面保卫科和乡上派出所里的人打我们，那个烧伤的孩子是我老婆的外甥孙子，那次我老伴也去了，就那样一个半大老婆子，愣是让他们打得在床上躺了半年多，一分钱医药费不出，还把我的外甥媳妇从原来的劳保管理发配到车间里面去管活了，我是在气不过，就去找县长，可我连县长的面都没见着，你说我时尚一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遭这么大的罪过！”老头一边说一边擦了擦眼泪。

“你们不知道，这个厂里面的人都很厉害，那个厂长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听说沪南市里面的大官都怕他三分，在县上更是无法无天，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他就在自己的保卫科找了五六十个外乡的小伙子，组成了一个什么护厂队，这帮人都是一些原来在这一带混的流氓地皮，现在穿上一身官衣，和当地的派出所勾结在一起，就没有他们不敢的坏事，就是前几天，我们村的一个小伙子打了他们的狗一石头，他们愣是把这个小伙子的腿打断了，这个小伙子现在还在家里面养伤呢！”

这个老村长的话好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说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在他说话的过程中，李景耀和江天阳谁都没有打断过他，这个老大爷所说的每一件事情在李景耀他们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他们很难想像在朗朗乾坤之下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如果不是今天坐在这里，就是有人对他们讲述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李景耀和江天阳在对这个老大爷所说的话和一些细节进行了详细的纪录之后，就离开了这个大爷的家，李景耀临走的时候拉着这个大爷的手很认真的对他说：“您老人家不要说我们来过，更不要说和我们谈论过这些话，我会尽快的把您接到沪南去！”

从大爷家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李景耀他们两个人坐上了一个回沪南的长途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各自都在回忆着刚才那位老大爷说的每一个字。

李景耀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搞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一伙人，如果说在进村之前江天阳对李景耀说的话对李景耀来说是震惊的话，那么现在这些情况对李景耀就是打击，沉重的打击，打击的李景耀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个的有着官方保护伞，为祸百姓的黑恶势力，而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下子陷入了这样一个境地，但是现在的李景耀只能按这一条路往下走，不然就算刘鼎助会放过他，他自己的良心也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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