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城楼下,李农还在不停的号令击鼓攻城。
当他听到姚弋仲派飞骑前来传报消息的时候,不禁气得暴跳如雷,大骂姚弋仲无耻。
此刻的羯人步卒,正在乱哄哄的列队往城上进攻,一批退下,又换另外一批,以此消耗晋人的体力,但是整个阵列完全是乱的。他完全将两翼的安全交给了姚弋仲,不料姚弋仲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姚弋仲的骑兵一撤,其实便等于彻底抛弃了李农麾下的羯人步卒。让一万多羯人步卒直面晋军的铁骑冲袭,打不赢,也跑不赢,必然损失惨重。
石斌战死,他们两人都脱不了干系,必然受到石虎的责罚,罢官免爵是少不了的。但是姚弋仲带着八千骑兵全身而退,负责统领步卒的李农必然受到更重的责罚。
然后,时间已容不得他多想,冲杀羯人骑兵不成的毛宝,转头便率众向东门城楼下的步卒冲杀而来。
轰隆隆~
三千铁骑,带动着漫天的烟尘,滚滚向羯人碾压而来。在这个时候,不需要任何的战术,甚至不需要任何念头,只管向前冲杀而去即可。
每一名铁骑都是一千多斤,相当于一辆轻型的小汽车,羯人步卒再狠,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这群钢铁怪兽的碾压?
李农做梦也想不到,昨夜之前他们还有两万骑兵和两万的步卒,对晋军还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将晋人围在城中不敢出来,就这么过了一夜,便成了这般境况。
然而,李农身经百战,心中深深的知道,若是这般撒腿就跑,只会被晋军的骑兵一路衔尾追击,不等跑到濮阳城,就会在路上被杀得干干净净。
唯有以死相拼,牺牲部分的羯人步卒,消耗晋军骑兵的体力,减缓其冲势,才能为大部队换来逃跑的机会,否则一万多羯人步卒,必将全部折在司马珂手中。
“停止攻城,准备迎敌!”李农嘶声吼道。
叮叮叮~
咚咚咚~
鸣金收兵的锣声和聚兵的战鼓声,同时急剧的响起,震惊了那些正在往云梯上攀爬的羯人,而城下的羯人大阵,只是爆发出巨大的喊声,这喊声却不是准备呼号着迎上去的意思,满满的都是混乱惊惶的意思!
厮杀了近三个时辰的羯人,已经疲惫不堪。云梯上的羯人,拖着兵器,大声叫骂着,呼啦啦的退了下来,城下的羯人有的准备结阵迎敌,有的却要四散了开来不敢以血肉之躯去抵挡那群钢铁怪兽的碾压,有的胆气豪壮一点的,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兵器,准备迎着冲上去。
可是背嵬骑重骑来得如此之快,借着疾驰的冲力,这铁墙一般的重骑,已经扑至面前,那些披着马甲的高骏阿拉伯战马,长嘶着喘着粗气,已经如同一群坦克一般碾压进了黑压压的羯人大军当中!
转眼之间,无数羯人士卒,已经被背嵬骑踏过,践踏在马下,长槊涌动处,不知道多少羯人战士倒下。这些背嵬骑将士,有的一手执槊,一手抽出元瑾破敌刀,没头没脸的砍杀过去,借着马力,长刀过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就是一条血路!羯军惨叫着,呼喊着,跌跌撞撞的朝后挤,将自己队列践踏得更加纷乱,每个羯军,都没有反身迎敌的勇气,只想离开这些黑甲杀神远些,更远些。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是同样,那就是说不出的惊恐!
转瞬之间,巨大的呼喊声音,惨叫声音,在这一刻爆发,直冲上云霄!
司马珂站在城楼上,都能清晰的听见毛宝的大笑声音:“痛快,痛快!大丈夫决战疆场,理当如此!”
部分羯军已经列好的阵列,他们自知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准备誓死抵抗,然而力量实在太微薄。后面还有人马不断的加入战场。但是薄弱的阵列,在凶悍背嵬骑面前,实在太过微不足道,几乎形同虚设,一冲即溃。
一万多的羯军,都被搅动了起来,外面的想朝里面挤,里面的想朝外面逃。混杂在一起,人喊声,叫骂声,兵器和甲叶的碰撞声,各种声音搅成一团,羯人将领大声喝骂,却没有半点办法,连同声音都被淹没了。背嵬骑冲过之处,却毫不停留的收割着羯人的生命,砍翻了不计其数的羯人士卒。将无数羯人的躯体,在铁蹄下践踏成为烂泥!
转瞬之间,羯军阵列,已经被冲破!
站在城头的司马珂眼中,只看见羯人的大军之中,激荡起了一层层的血雾,被突破的羯军大阵,还在混乱拥挤成一团。羯人弓箭手,射过来的羽箭寥寥,敲在盔甲上也只是发出点叮叮当当的响声,想穿透背嵬骑的铁甲,普通羽箭的威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转眼之间,每个背嵬骑衣甲之上,都满满的都是血迹,人马只是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音。刚才一次突击,将冲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速度自然减慢了下来。
一万多的羯人大军,这个时候才终于恢复过来一点士气,从四面翻卷而来,每个羯人步卒,或举着弓箭,或挥舞着兵器,呼喊着涌上。这个时候,结阵什么的,都用不上了,就想用人多,以一场大乱战将背嵬骑他们彻底淹没!
司马珂从上朝下望,就可以看见以背嵬骑三千为圆心,外面是黑压压的一万羯军大队,虽然纷乱,但是却只是朝着这圆心狂暴的卷来!
羯军所部,毕竟是羯赵的精锐之所在,虽然已疲惫不堪,虽然士气不振,可是他们深深的知道,司马珂的晋军,手下从不留羯人的活口,唯有拼死一战。在李农没有下令退兵之前,任何人都不敢退却,否则便将死路一条。
“锋矢,凿穿!”
毛宝推下面甲,大声呼喝着将手中马槊在头顶舞了一个花,背嵬骑纷纷再度催马,形成一锋矢阵型,再度提速,不顾四面迎上的羯军,直直朝着正当其锋的羯军涌去!
长槊如墙而进,羯人步卒挡路者尽皆被透穿,转眼之间,便已杀出了一条血路出来,往东门城楼之下涌来。
轰隆隆~
就在此时,从南门方向传来一阵猛烈的马蹄声,两千羽林骑如风而来。
周琦抬眼见到前面的混战的情景,见得一群不要命的羯人,疯了一般的围困着背嵬骑,顿时精神大振,手中的元瑾破敌刀一举,大笑道:“又该我等占便宜的来了,举弩,绕羯人外围驰射!”
众羽林骑大笑,纷纷端起大弩,在周琦的率领之下,催动胯下骏马提速,羯人的南面而去。
那群羯人,正在拼命的围堵拦截背嵬骑突围,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背嵬骑突围而出,缓过神来后,再催马迎面疾冲,又是一阵势如破竹的碾压,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丧命。唯有死死的围住这群骑兵,与其近战,才能将其的威力降到最低,进而消耗其战力。
咻咻咻~
驰射这种轻骑的看家本领,羽林骑并不比羯人差,只听得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无数的羯人被那强劲的弩箭,透穿了衣甲和躯体,纷纷的倒了下去。
两千羽林骑,两千枝弩箭,一通劲射之下,羯人便折损了三四百人。
这个时候,弩箭的威力虽然巨大,但是射速便成了最大的短板,周琦举刀大吼道:“换弓箭!”
众羽林骑催促着胯下骏马,绕着羯人的外侧奔驰,将大黄弩挂上了马鞍边,然后取下了弓箭,纷纷张弓搭箭,对着羯人外围的将士,就是一阵猛射。
众羽林骑都是精选的“擅骑射、有材力”的劲卒,而且也是司马珂训练盯得最紧的一枝兵马,开弓的速度,比起开弩的速度实在快得太多。
只见得羯人的外围,烟尘滚滚,骏马嘶鸣声响个不停,那一阵接一阵的箭雨,也连绵不断的向羯人的军阵之中抛射而去。羯人的外围的兵马,被射倒了一片又一片。
就在此时,毛宝一马当先,大吼一声,手中的马槊狂刺,将拦在前面的一名羯人的队主挑得飞了起来,然后便冲出了大阵之中。
背嵬骑的锋矢之阵,压力最大的便是箭头,而毛宝亲自充当这个箭头的位置,一旦冲出,身后的将士也跟着冲杀而出。
站在城楼上的司马珂,见到毛宝如此神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点头是赞许其身先士卒,精神可嘉,摇头是觉得一军之将居然充当冲锋的箭头,一旦有个闪失,则大军便危险了。
羯人大军之中的李农,见得围困背嵬骑失败,心头已是凉了半截,又见到背后突然杀来一群晋军的轻骑,二话不说,对着他的外围就是一阵驰射,心中彻底崩溃了。
这一轻一骑达五千之中,远射加近战碾压,他的步卒再悍勇,也无法抵挡,再拖下去,恐怕必将全军覆没。
此刻他心中将姚弋仲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尤其对其中的女性问候更为激烈。若是姚弋仲不退,拦截住这群轻骑,再以骑弓骚扰突围的晋军重甲骑兵,或许他还有能率着羯人大军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但是姚弋仲一判断石斌战死,便立即带着骑兵全部撤退,留下他麾下的步卒被晋军的一轻一骑轮流碾压,只能撤多少算多少了。
“撤,全军撤退!”李农终于下达了撤军的号令。
咚咚咚~
退兵的鼓声响起,李农的大纛倒卷,往北而去。
羯人听到鼓声,再无战心,哗的一声,全部掉头逃去。所谓兵败如山倒,这个时候,就比谁跑得快,谁就能逃得生天。
如同那个“我只要比你跑得快就好的”笑话一般,想要跑过晋军骑兵的六条腿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能比自己的袍泽跑得快一些,还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此时,刚刚突出重围的毛宝,正在整顿队列,见得羯人突然退兵而逃,顿时放弃了进一步优化部队队列,而是马槊一举“随我来!”
说完,一马当先,率先朝羯人追去。
纛旗舞动,三千背嵬骑,紧紧的跟在毛宝的身后,滚滚而往。
毛宝催着胯下的神骏的阿拉伯战马,并没有跟在羯人的后军衔尾追击,而是从那乱哄哄的、黑压压的一片的羯人大军的旁边掠过,呼的往前面继续奔驰。
背嵬骑胯下的阿拉伯战马,因为身体高大,在短途之内,就算是全身披着具装马铠,背上驮着全身重甲的骑兵,速度也比轻骑有过之而无不及,转眼之间便奔驰到了奔逃的羯人的前头。
然而,毛宝依旧马不停蹄的向前奔去,看起来似乎与羯人一同逃跑一般,众背嵬骑跟着毛宝的纛旗,也轰隆隆的超越了前面疯狂奔逃的羯人,继续向前狂奔。
随后,三千背嵬骑便将奔逃的羯人甩在了后边,一直奔到了三百多步外,毛宝才放缓马速,最后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勒马而立,将马槊一拦。
众背嵬骑也纷纷放缓马速,随后在毛宝的面前停了下来。
毛宝大声吼道:“后军变前军,自两翼散开,只列三排,准备冲袭!”
随着毛宝的号令传递下去,众将士这才明白了毛宝的用意。这是要迎面拦截,将羯人一网打尽。
三千训练有素的羯骑,迅速的从中间向两翼散了开来,迅速排列出一个千人宽的密集阵列。
此时,前面乱哄哄的败退下来的羯人,已经到了一百多步之外,举目望去,遍野都是如同蚂蚁一般奔逃的羯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杀~
毛宝举槊大吼一声,又率先策马冲杀而去。
杀杀杀~
众背嵬骑齐齐大吼,催动胯下的骏马,如同潮水一般向迎面奔逃而来的羯人冲杀而去,手中的五米长的马槊,如墙而进。
那一条长达半里宽的钢铁战阵,迅速的向羯人碾压而来,此时的羯人已是士气全无,哪里还有战心,见得背嵬骑汹涌而来,除了逃跑,再无半点反抗的念头。
众背嵬骑顿时如同虎入羊群,只是平端着手中的马槊一阵猛刺。羯人奔跑在最前的都是轻甲步卒,那锋利的透甲槊刃便如同刺穿一只西瓜一般,轻易的穿过了他们身上的皮甲,透穿了他们的胸膛。
由于背嵬骑是迎面驰来,而羯人也是撒腿狂奔,双方形成对冲之势,那冲击力更大。冲杀在最前的毛宝,一槊狂刺过去,居然穿透了两名羯人的躯体,穿起了葫芦。他仍然借着那千钧的冲势向前狂戳,又穿透了第三名羯人的身躯,然后索性弃了长槊,抽出元瑾破敌刀,对着羯人就是一阵猛砍。这群完全放弃了抵抗的羯人,被他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斩杀。
在他的身后,三千铁骑紧紧的跟上,恶狠狠的撞向那迎面奔逃而来的羯人,羯人不是被长槊透穿,就是被战马撞得飞了起来,惨叫声一大片。
而更为恐怖的是,背嵬骑的骑阵是如墙而进,几乎没有间歇,就像推土机一般的将羯人全部推倒在地,然后碾压而过。
羯人大军之中的李农,原本还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与败军共同撤退,此刻见得背嵬骑居然摆出这种密集的阵列横推而来,而背后又有羽林骑衔尾追击,不停的用羽箭追射,他心中知道,司马珂一向对羯人恨之入骨,这次是不会让这只羯人步卒逃走的。
李农心头一阵悲凉,无奈之下,只得率着身旁的百余名亲兵,调转马头,舍弃了往北奔逃的众羯人,往南面方向逃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