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固,南城,鬼墙。
城外百步左右,王镇恶的身上披着湿牛皮,整个人都灰头土面的,一如他身边的数百名将士,所有的人,在这次向着黑色妖火冲击之前,都是直接用沙土淋满了全身,因为,刘穆之通过王镇恶的嘴告诉了所有人,只有这些呛人的泥土沙子,才是防止自己被黑火焚身的最大法宝,与命相比,狼狈一点,真的也不算什么了。
段宏狠狠地把一个土囊扔进了十步之外的一个黑火燃烧着的人体残骨,那具早已经四分五裂的残骨,给这个土囊一压,顿时就片片断裂,成为一大片骨渣残留物,碎得到处都是。
王镇恶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哽咽,喃喃道:“兄弟,对不住了,若有来生,我必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偿还我的罪。”
一边的段宏打开了一个土囊的口子,抄起一大把灰土,向着前方的火堆就是一阵扬洒,一阵尘土伴随着烟火味吹过,这几处火堆,终于给沙土所掩盖,连同下面的人骨一起,消失不见。
段宏咬着牙,眼中噙着泪:“王参军,我知道,将士们想要的,是为我们能给他们报仇雪恨,攻克这面城墙,只有攻上去,杀尽那些害死他们的贼人,他们才能安宁。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再去作这无用的哀悼,招魂那是打完仗后的事,就算化身修罗,我也要把这城上城后的燕贼,全部变成死鬼,为兄弟们报仇!”
王镇恶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段,你说得很好,这些兄弟们是因为我们的命令才死的,所以,我们要亲自扑灭这些鬼火,踏过他们的尸体,为他们报仇!”
说到这里,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正要回头,段宏突然大叫一声:“当心!”
王镇恶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自己的右侧传来,段宏的一脚,飞踹在他的腰间,让他横着就向边上跌出了五六步,而在他的身子刚刚飞出去的那一刻,一根无羽翎的暗箭,不偏不倚地就扎在刚才所站在地方,若不是给这样踢飞出去,只怕这一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咽喉。。
段宏的身后,一直站着的五六名神箭手,迅速地向着箭来的方向,集中一轮射击,十余箭过后,只看到一个身上插满了箭枝的燕军箭手,仰面朝天,向后栽倒,整段城头之上,再也没有其他的弓箭手出现了。
王镇恶摇了摇头,看着段宏,叹道:“看来我以后得多多练武才是,不然上了战场,仍然会是你们的累赘啊。”
段宏笑道:“王参军,你本是文官出身,并不是武艺高强,但也能冲杀在一线,老实说,让人佩服,刚才这一箭也未必能要了你的命,若不是这里黑烟四起,你应该也是能躲过的。”
王镇恶勾了勾嘴角,站起身,顺便看向了城头的两侧,右侧四百多步的地方,一面“贺兰”字样的大旗,正在向着鬼墙这里冲来,但是漫天的箭枝与抛杆发射的飞石,如雨点一样地洒向这些贺兰部的援军,不时地有人在跑动过程中中箭或者是被石砸得直接落城,即使是在城垛口顶盾防御的军士们,也时不时有中箭坠城的,毕竟,在这狭窄的城楼道上,如此密集的几千人的机动,那就会是攻城部队的弓箭手和投石车最好的打击目标,也是守城之大忌。
王镇恶冷笑道:“看来他们真的是抽不出太多机动兵力了,这是我们的好机会,这城外的黑火已经扑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得是强行攻城!”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在一百五十步外的地方,一千五百名身着皮甲,背着大刀与长剑,显然是利于近身格斗的军士们,蹲伏在地,五十部云梯,全都旋转在地,他们的眼中,都喷着复仇的怒火,牙关紧咬,死死地看着城头,只要一声令下,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过火场,架梯上城,向着这鬼墙的城头,发起全面的冲击。
段宏的眉头一皱:“可是,还有十步左右的黑火没有完全扑灭,只怕…………”
王镇恶沉声道:“兵贵神速,我们是在跟燕军抢时间,他们现在城头无兵,要是给那些援军杀回来,那胜负就难料了,我们为了攻打这段城墙,死了这么多兄弟,别的地方象城楼那里,为了掩护我们,又死了多少兄弟,难道现在有点危险,就要退缩,要继续等待吗?”
段宏咬了咬牙,看着城墙上那十五个仍然黑洞洞,仍然时不时冒着黑色妖水的洞口,说道:“要是敌军再从里面倒出黑色妖水,来强行继续布置一道火墙,那可怎么办?!”
王镇恶沉声道:“你想的很对,所以,我决定这样…………”
他说着,突然上前拔起刚才射在地上的那枝长箭,箭枝拔出的一瞬间,段宏只觉得面前一热,原来箭头仍然在燃烧着火焰,他正惊讶地张口要说:“这箭怎么入土还能燃烧?!”却转而看到,这箭头早已经镂空,点点黑油还在从箭头处渗出,而这,才是此箭一直在燃烧的原因。
王镇恶冷笑道:“看到了吧,这些贼子,居然把这火油箭头,灌入黑色妖水,只要射中了人,那就能穿越铠甲,在人体内燃烧,我们的双重甲胄怕是也救不了命,其用心,何其狠毒!”
他说着,一把抓过身边一个段宏的弓箭手持的大弓,把这还在燃烧着的箭枝上弦,略一瞄准,就向着正对自己,二十多步外的城墙之上,一个流着黑色妖水的洞口,就是一箭射出。
这煅烧着的黑火之箭,穿越了整个火场,发出凄厉的啸声,而其箭杆,也在经过那些黑火堆的时候,开始燃烧了,但这并不影响此箭破空而出,又准又稳地,击中了那个五尺方圆,曾经滚出无情铁球,流出黑色妖水的死亡之洞!而王镇恶咬牙切齿发出的怒吼声则在战场上回荡着:“燃烧吧,地狱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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