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看向了前方,随着投石机的进一轮轰击,北海军的步兵开始慢慢地向着城墙出发,而城头仍然是一片沉寂,连一面竖着的燕军旗帜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在城头防守,檀韶摇了摇头:“若是北海军能顺利地直接攻上城头,我们还有必要那样做吗?会不会显得太假了?”
谢晦笑道:“你这是对燕军多没信心?上次攻城时他们开始不也是这样一箭不发,直到我军攻城大部队冲到离墙二百步以内,才大炮飞石和八弓弩箭齐发,一下就打死我军上千战士,难道你忘了吗?就是刚才的南城攻防战,城头的工事与机关全部摧毁,人家也有夹壁墙中的弩矢发射呢。”
檀韶咬了咬牙:“那我们为何不先直接攻击城墙,摧毁这些夹壁墙的防守呢?”
谢晦的眼中冷芒一闪:“不用些人命来试,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夹壁墙,暗弩这些的位置?檀将军,就算要攻下城,也要借敌手消耗这些地头蛇的兵马,也得找个好的时机才对,不然真的会象你说的那样,事后给追责了。”
檀韶转过头,突然一动不动地看着谢晦:“谢参军,你跟我说的这些,是胖长史的意思呢,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谢晦微微一笑:“檀将军,咱们谢家跟你檀氏一门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突然这样问,是信不过这多年的交情了吗?”
檀韶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寄奴哥他一向光明正大,而且这种事情也有违他的仁义原则,我在下这个命令前,总得要一个军令的出处,不然事后…………”
谢晦上前一步,直视檀韶:“就是因为大帅是这样的人,所以这种命令才不能公开下,明白吗?他是主帅,哪能直接下令要新附军去送死?但不这样削弱他们,我们这回攻下广固,大军肯定是要全速回去迎战妖贼,那这齐鲁之地就会得而复失。”
“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大帅在正面广施仁义,就得有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为他分忧解难,你看,他原来还想对这城中的鲜卑人也讲仁义,让他们主动投降,可当断不断,现在就贻误了战机,这不就是我们这些属下的失职,没让他早点下决心吗?”
檀韶咬了咬牙:“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总归是有违良心道义之举,我…………”
谢晦沉声道:“檀韶,当年我们放家就是因为这个良心和道义,没狠心,所以才会把到手的青州得而复失,今天我们又面临这样的情况,妖贼已经直接面对刘毅了,一旦豫州失守,我们大军来不来得及回到建康都要打个问号。用北海军试出燕军的所有机关,然后加以消灭,也是他们作为军人应该做的贡献,不然你以为普通的攻城战,这些老油条会跟北府军一样不惜性命地强攻吗?”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前方响起了一阵呐喊之声,投石车的击发停止了,本来以正常步行速度接近城墙,离着城墙还有五百步左右的北海军战士们,十五到二十人一队,架着云梯,其持剑盾在手的队长们,齐声发出一声呐喊:“冲啊!”
这五千军士,顿时从走路的状态变成了小跑,加速,冲刺,在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就开启了奔跑的模式,战士们齐声高呼“杀,杀,杀”,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城墙,所有人的心跳在加速,“彭,彭,彭”,即使隔着几步远的同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半是因为剧烈的全速奔跑,一半是因为即将出生入死,面临未知的荣誉与死亡时带来的那种兴奋与恐惧。
谢晦神色平静,看着冲向城墙的北海军战士们,说道:“三百步,嗯,二百步,嗯,一百五十步,应该来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只见百余块城砖,纷纷落下,这次,可绝不是因为投石车的打击,因为,那是夹壁墙的射击口打开时,落下的城砖。
“咔,仆休”这种弩机击发,弩矢离弦的声音,不绝于耳,扛着云梯冲锋的军士们,如同给风吹过的稻谷一般,纷纷扑地,连带着不少正在迅速冲向前方的梯子,也都纷纷地倒地,让两侧扛梯冲锋的军士们,摔了个鼻青脸肿!
不少北海军的军士,习惯性地转身要向后逃跑,檀韶的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开口,却突然发现,在这些北海军士的身后,百余步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站立起了上千弓箭手,可不正是沈林子带来的吴越家兵吗?
这些吴兵越卒,与全副武装的北府军截然不同,他们甚至很多人都赤膊上阵,不着重甲,身上臂上,尽是纹身,不是猛兽就是凶神恶煞,往往是一个血盆大口的老虎或者是蛟龙纹在胸前,似乎要把对面的人给生吞活吃,让人望而生畏。
沈林子仗剑而立,站在这些吴越军士的身前,对着前方正在往回跑的北海军战士们厉声道:“大帅有令,闻鼓而进,鸣金而退,没有鸣金之声,敢后退者,立斩不饶!”
奔跑的人群渐渐地停了下来,虽然是新附军,但这些军纪也是知道的,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军士,恨恨地一挥手:“娘的,连弓箭掩护,盾牌掩护也没有,冲是送死,北海爷们,咱们走!”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呜”地一声,一箭穿心而过,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吐血倒地而亡,北海军士们吓得都往后一缩,而对面的沈林子,刚刚抢过身边一个军士的弓,那三股弦,还在微微地振动着呢。
沈林子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朵边是鼓荡着:“看到没有,临阵脱逃,就是这个结果,下次还有人怕死而退,某认得你们,某家这些弓箭,认不得你们!”
他说着,把弓往边上的亲兵手中一扔,抽出佩剑,一指前方城墙:“不怕死的,给我冲啊,先登城头,封候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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