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的声音抑扬顿挫,眼中光芒闪闪:“北魏建国,早晚还是要依靠汉人世家治理天下,你只要结好世家,那就不用担心,就好比南边的晋国,到现在不还是世家大族说了算吗?胡人的兵马只能逞强于一时,又不可能永远厉害!”
说到这里,他看着在殿中披头散发,仍然在乱砍乱挥铁剑的拓跋珪,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再说,看拓跋珪这样,疯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喜怒无常,随手杀人,连身边的侍卫都躲得远远的,我看,他的命不久矣,崔大人,这大魏未来的事情,恐怕你也要早做谋划啦。”
崔宏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要我…………”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崔大人,不要误会,我可没让你去学贺兰卢他们,何况在我看来,他们很愚蠢,就算刺杀成功,这天下也轮不到他们贺兰氏或者是姓卢的坐。不过,你应该明白,王朝很快就会灭亡,而世家高门却可以延续千年,不管谁坐皇位,最后只能跟你们合作,这才是最聪明的。拓跋珪现在这个样子,要么疯狂而死,要么是把身边人或者手下弄得忍无可忍,下手除了他。所以,我想你应该想想,未来跟随谁,如何取信于新君!”
崔宏的眉头一皱:“大巫师,你常年在外,可能有些消息不知。前一阵为了争嗣子之位,慕容皇后和刘贵妃都为自己的儿子铸金人,按大魏祖制,铸金人成功,方可让儿子成为世子,结果慕容皇后失败,而刘贵妃成功。可是陛下却是以汉武帝旧事,说母壮子幼,祸国之道,并立下规矩,从此大魏立太子时,必须杀其生母,刘贵妃就这样给赐死了。这让世子拓跋嗣伤心欲绝,甚至对着陛下出言不逊,所以暂时给赶了出去,加封齐王,也不知道最后这太子之位会不会最后落到他手中。”
黑袍轻轻地“哦”了一声,转而点头道:“这也不奇怪,慕容氏和刘氏,其实都是部族和国家被大魏所攻灭,可以说是仇人,跟仇人部落之公主生的孩子,那将来有可能会反灭大魏,陛下行此事,也是不得已,只是把这残忍的规矩代代流传下去,有点过了。不过,那贺兰贵妃没有来争这个太子位吗?”
崔宏笑着摇了摇头:“自从那大宁城之夜后,贺兰王妃就给冷落多年了,甚至连清河王也连带着给冷…………”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喃喃道:“清河王,清河…………”
黑袍轻轻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冷芒一闪:“崔大人,天机不可泄露,全凭个人参悟,有些事情,早做准备的好。”
崔宏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多谢前辈提醒,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请前辈务必拖延陛下数日,我先在清河放风,不管怎么说,都是父老乡亲,能救一命是一命吧。”
黑袍微微一笑:“我最多只能给你两天时间,能救出多少人,全看你的动作快不快了。不过,提醒你一句,做好保密,不然,以拓跋珪现在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勾了勾嘴角:“现在几十年前的仇怨和苦难,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穆崇,拓跋仪这些人早就给他赦免过,仍然不免一死,我想,如果走漏了风声,或者有人出卖你,那结果如何,不用我说了吧。”
崔宏咬了咬牙:“我这就走!”他说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奔出了殿外,黑袍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
十天之后,河北,清河郡。
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太行山方向开来,沿着官道,迅速前进,两侧的游骑远远地散开,在种满了青色庄稼的麦田里践踏奔驰着,田中耕作的农人们有些本能地想要叫骂阻止,但抬头一看满田遍野的马牛旗帜,马上就吓得魂不守舍,扔下手中的锄头,也顾不得去牵耕牛,就这样以最快的速度逃往四周的山林之中,让会产生一种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北魏初入中原时,步骑四出劫掠,河北腥风血雨的错觉。
拓跋珪一身金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志得意满,看着前方的一切,笑道:“仿佛又回到当年了啊,拔拔嵩,那年我们攻打中山,也是这样的情形吧。”
拔拔嵩微微一笑:“是啊,只是当年反而有不少百姓跪在道路两边,以迎我军,可今天,明明是大魏治下的子民,却是见了我们掉头就跑,不应该啊。”
拓跋珪冷笑道:“这次我们出兵,没有事先告知沿途的州郡,这是其一,但是河北人也确实是刁蛮难治,你看,他们明知这马牛旗是大魏的皇旗,还当成敌军一样,四散而逃,这说明大魏建国这十几年,这些河北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大魏子民,所以,这一趟清河之行,很有必要!”
拔拔嵩点了点头:“我们大军三天就集结,六天就到了河北,明天,就可以到清河郡了,清河郡守崔公博,要不要现在派人通知,前来迎驾?”
拓跋珪冷笑道:“又是个姓崔的,看来这河北之地,姓卢的姓崔的姓郑的,怎么杀也杀不完啊。”
拔拔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个,崔公博与崔宏,崔逞早就出了五服,不是同族同宗了。此人也是当年早早从龙,这些年来一直忠于王事,从未…………”
拓跋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没兴趣听这些,叫崔公博马上带着全郡官吏,来清河郡界这里迎驾,记住,悄悄地进城,打鼓的不要,不许惊动任何人,也不许走漏消息,还有,叫他带上全郡的户口薄册,然后让大家拿着,分别去各村各乡,按薄册把人集中起来,哼,只要有谁包庇那些不入籍册的流民逸夫,就给我统统就地处决,我就不信,这一万颗脑袋,收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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