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加拉德瑞尔的水镜(1 / 1)

“加拉德瑞尔夫人,你有智慧,既无畏又美丽。”弗罗多强压着心中的恐惧与不舍,甚至还有一丝怨恨,他说,“如果你要,我会把至尊戒给你。它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太大的麻烦。”

“我不否认,我内心极其渴望索要你所提供的。”精灵女王抚摸那枚戒指的手可见的颤抖起来,她身上发出了一道极亮的光,只照亮她一人,其余一切都落在黑暗中。此刻她站在弗罗多面前,显得高不可测、美不能胜,既恐怖又尊贵。

“正如我之所言,无论是精灵,还是巨龙,甚至巫师,都无法抗拒它的力量。长年累月,我一直在考虑思索,如果主魔戒来到我手上,我会怎么做。而你看!它就被带到我唾手可得的地方。你心甘情愿,要把魔戒送我!你将会拥立一位女王,来取代黑暗魔君。我不会是黑暗的,而会既美丽又恐怖,如同清晨与黑夜!美丽如同大海、太阳以及圣山之上的白雪!恐怖如同风暴和闪电!强壮坚实胜过大地的根基!众生万物都将爱我,并将绝望!”

弗罗多也哆嗦起来,他的脸变得苍白又丑陋,矮小的身躯几乎要缩成一团,但一个声音强迫着他站在原地,他紧咬着嘴唇,直至一缕铁锈味的液体流入他的口腔。

但接着,精灵女王却任由那只手垂落,那道光消失了。突然间,她又大笑出声,哎呀!她缩小了——又变成一个修长苗条的精灵女子,裹着质朴的白袍,温柔的声音既轻软又悲伤。

“但若我真靠武力或恐吓从客人手中夺得魔戒,岂不是又给他的戒指添上了一桩丰功伟绩?”加拉德瑞尔望着他,“弗罗多,凡人皆不信奉命运,他们自信又骄傲,渴求自己把握人生,但实不知,众生早有安排,你岂不是就来到我面前?而无论索伦自己是兴起还是败亡,那很久以前就被谋划出来的邪恶,都会以诸多方式运作下去。但独独不会在我手中终结,命运早有揭示。”

“而我通过了考验,”她说,“我将衰微,并前往西方,依旧是加拉德瑞尔。”

弗罗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也通过了第一个考验,他这样想到。

“夫人,那么我的命运又如何?”弗罗多沉默片刻,问道,“如果诸多比霍比特人更强大的智者皆不愿承担这份重任,我又如何能完成它?”

“这便是一直困扰你的问题,弗罗多。从知晓至尊戒的存在起,你便一直恐惧,哪怕你在埃尔隆德的会议上接过了这份残酷的命运。”加拉德瑞尔回答说,“但请你不要责怪图尔卡大人,他的责任也极其重大,他承受的远超你所知,而且你岂不听闻,世间万物自有它运行的轨迹与定律,有时候,你越想做成某件事,它反而越离你更远。”

弗罗多沉默不语,周围一片寂静。

加拉德瑞尔舀起溪水倒入银盆,直到满缘,然后对水面吹了口气。“这是加拉德瑞尔的水镜。”等水面再次静止下来,她开了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看到你想看到的,也许你就会有答案了。”

空气纹丝不动,小谷漆黑一片,精灵夫人站在弗罗多身旁,显得高大又苍白。“我要看什么?又会看见什么?”弗罗多问,满心敬畏。

“我能命令水镜揭示许多事物,”她答道,“对某些人,我能显示他们渴望看见的一切。但水镜也会自发显示事物,此类事物通常比我们期望目睹的更奇特,也更有价值。如果你让水镜自由运作,那么连我也不知道你会看见什么。因为它会显示过去、现在,以及可能的将来。但一个人所见的到底是哪一种,就连最有智慧之人也无法总是说中。你愿意看看吗?”

弗罗多没有回答。

他们默然伫立了许久。“我还是不明白。”弗罗多的手一直未曾从脖子上的银链上移开:“如果诺拉图殿下将我带来此处,他肯定也希望精灵女王能够给可怜的霍比特人一点帮助,但我却没有看到他。斯毛格又在何方?”

“你开始以犀利的目光看待事物了。”加拉德瑞尔说:“图尔卡与芬娜之子有他的任务,他暂时把你交给精灵照顾,但很遗憾,我现在已经无法再提供更好的帮助。”

“我不明白。”弗罗多只觉得手中的戒指更加的沉重了,周围浓郁的阴影不断袭来,仿佛要将他吞没。他继续疑问道。

加拉德瑞尔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弗罗多,你听说过精灵三戒吗?”

“是的,我听说过。”弗罗多说。

“凯勒布林博和他的工匠们出于对「理解、制造和医治」的渴望铸造了它们,并注入了保存万物不受玷污的力量。持有三戒的人可以抵挡岁月的侵蚀损毁,延缓世间的疲惫衰老,因此索伦也最想得到三戒。但当凯勒布林博意识到索伦的意图后,他将能雅交给了我,并将另外两枚戒托付给了林顿的至高王吉尔·加拉德。吉尔·加拉德留下了维雅,将纳雅交给了海港之主奇尔丹。”精灵女王将旧日的秘辛娓娓道来,弗罗多听得很入迷,就连那股阴影都没那么沉重了,“最后的联盟大战后,维雅落到了彼时吉尔·加拉德的副官埃尔隆德的手上,而当米斯兰迪尔他们来到中洲,奇尔丹又将纳雅交给了他。他们都隐秘的保管着这些戒指,并用它们保护着那些美好的事物。”

“啊。”弗罗多惊呼。

“所以如果你失败了,我们将暴露在大敌面前,被他一览无遗。因为九戒皆为索伦的技术所锻造;但是,如果你成功了,那么我们的力量就将衰微,洛丝罗瑞恩将会淡褪消亡,时间的潮水将会把它冲刷殆尽。我们必须离世前往西方,否则就会衰落成山谷中、洞穴里的原始族群,慢慢忘记过去,并且被人遗忘。欧尔威之子除外,三大精灵族群中的某一部分将担负起新纪元的责任。”加拉德瑞尔望着他,语出惊人:“而且,维雅已经不在我的手中,我无法利用它来缓解你的痛苦,弗罗多,此行你们只能靠自己。”

弗罗多觉得一阵眩晕,“它遗失了?”

加拉德瑞尔牵起了他的手,一股清凉的力量缓解了他的眩晕,但也仅此而已,“这便是我要说的:图尔卡大人遭受的比你想象的要沉重,不可言名的敌人之诅咒笼罩着他,只有维雅与埃莱萨宝石的力量才能拯救他。”

弗罗多紧咬着嘴唇,从眩晕中缓解过来,他感激的看着精灵女王,片刻后,他问道:“那你希望怎么样呢?”

“顺其自然。”她答道,“精灵对自己的土地与成就的爱,比大海的深渊更深;他们的遗憾将永不消逝,也永远不会彻底平息。但他们宁可抛弃这一切也决不肯顺从索伦——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你对洛丝罗瑞恩的命运不负任何责任,你惟一要负责的就是你的任务。只是,尽管无济于事,我仍愿至尊戒从未被铸造出来,或永远失落无踪。”

“此外,我能给你的建议是:尽可能的别去使用它!它会毁了你。除了索伦,没有人可以驭驶至尊戒!”

弗罗多这才惊觉自己一直攥着脖子上的银链,他羞愧的松开手,几乎不敢去看精灵女王。加拉德瑞尔微笑着放下了手。

“弗罗多,图尔卡大人和巫师皆认为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冒这样的险,否则诺拉图不会带你来这里。请照你的意愿做吧!”说着她退到一边。

弗罗多迟疑片刻,走到水盆边。他俯身面对幽暗的水面。水镜立刻清澈明朗,他看见一片沉浸在微光中的大地。远处朦胧黑暗的山脉映衬着苍白的天空。他瞥见比尔博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书桌上凌乱堆放着纸张,雨敲打着窗户。

然后,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是接连许多场景一闪而逝,弗罗多不知怎地晓得,那是他被卷入的伟大历史的一些片断。迷雾消散,他看见一幅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象,一条宽阔的大河流经一座人口稠密的城市。再是一座有七重塔楼的白色堡垒。一面绣着白树纹章的大旗在阳光下闪耀。一股犹如来自大火和战斗的浓烟升起,黑暗被驱散,光明重新照耀在那座雄伟的大城之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座大山,冲天的黑烟与熔岩不断翻腾,遮天蔽日,于是他立刻就知道,那是末日火山。曾经他梦到过它,并看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境。他梦到自己被至尊戒给控制了,坠入了黑暗之中。

最后,他看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人影,他的脸朦胧不清,有时候俊美无匹,有时候又狰狞如世界一切之恶,他仿佛察觉到弗罗多正在凝实他,人影骤然伸出手,抓向了弗罗多。

于是,弗罗多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想要逃离,但指环却从他的脖颈上掉了出来,变得非常沉重,重逾巨石,他的头被拉得往下垂去。水镜似乎越来越热,水面开始有丝丝蒸气升起。他身不由己向前滑去。

“别碰水!”加拉德瑞尔夫人轻声说。景象淡褪了,弗罗多发现自己正望着清冷的群星在银水盆中闪烁。他退开几步,望着夫人,浑身发抖。

“我做不到。”弗罗多从未想象过自己居然会发出如此可怕的尖叫,霍比特人声音嘶哑,艰涩难听,仿若鬼怪。

“无论你所见是吉是凶,它对你来说都既可能有利,也可能无益。”加拉德瑞尔看着他,严肃的说:“每一个智者都会面临选择,弗罗多,构成命运的不在于你看到了什么,而是你选择怎么做。”

“图尔卡大人知道他做出的选择会面临什么,他的心随着爱洛斯与伊瑞玟之女的西去,永远的留在了阿门洲,但同时一股新的希望却留在了中洲;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精灵却在矮人的故乡生死搏斗,难道我们就不清楚这个抉择的结果吗?可你看,即使这座原本生机勃勃的树民之城如今变得空寂,变得如同落日的黄昏,但精灵依旧选择这么做了。”

“有些事,即便是智者都无法看清全貌,但我们却能从爱与理解中得到答案,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让你明白这点。”

精灵女王举起白皙的双臂,朝东方张开双手。精灵钟爱的暮星埃雅仁迪尔正在夜空中熠熠闪烁,它亮得惊人,竟使精灵夫人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弗罗多大受震撼,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比尔博会那么的受精灵、矮人、甚至巫师的尊敬,因为他当年做出的种种选择,不单单是一次冒险,而是出于忠诚、爱与理解,即使是最绝望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弃他的责任。

他们默然伫立了许久。“我们回去吧!”终于,弗罗多开口了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感激您,加拉德瑞尔夫人。”

弗罗多恭敬的向精灵女王鞠躬。

加拉德瑞尔看着他,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看来你确实明白了。”

“确实如此。”弗罗多说,“无论如何,我会完成我的责任,只为所有死去的人,以及还活着的人。”

于是他们转身离去。

在返回那座高高在上的宫殿的路上,弗罗多忍不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世人皆说精灵会使用某些神奇的魔法,那个水镜就是这样嘛?”

精灵女王笑了,“尽管我不完全明白你们口中的魔法意欲何指;你们似乎也总是用同一个词来描述大敌的诡行和一些你们认为不可思议之事。不过,你若愿意如此理解,那这就是加拉德瑞尔的魔法。”

弗罗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当晚,弗罗多倒在他那张长榻上,立刻酣然入睡了。没有声音也没有梦境来惊扰霍比特人的沉睡。等他醒来,发现天光早已高照在帐篷前的草坪上,喷泉在阳光下涨涨落落,晶莹闪烁。

“看来你确实恢复了。”诺拉图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王子笑吟吟的看着他,却没解释他这段时间去哪了。

“诺拉图。”弗罗多开心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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