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亚牧师自然不会知道,仅仅一瞬间,自己就变成了百万夫所指的对象。
指出吴清晨所念圣言的错误之后,普拉亚一连笑了好几声,缓口气才继续说话:“来,小洛斯,跟我念一遍,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片片焚烧。”
“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片片焚烧。”
“很好。”
仔细观察小洛斯念出的这句圣言的情形,普拉亚脸上的笑意不由又厚了几分,小家伙确实很聪明,更重要的是,不需要自己多费精力,小家伙的语调和姿态就已经非常标准。
想到这儿,普拉亚回过头,圣坛下方,小安德烈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条长桌前,真认认真真地翻看羊皮书卷。
转过身,小洛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柱一侧,右手抚肩,端端正正地望着地面的石头。
这就是虔诚……
这就是成绩……
也许……
也许……过阵子应付堂区执事,自己的家族付出的额外代价,似乎可以少一点点?
隐隐约约地,普拉亚牧师心中生出了一点想法,于是,看了看安德烈,又看了看小洛斯,普拉亚牧师忽然问道:“小洛斯,这几天早祷结束,我看到你一直还要在教堂站一会儿,好象在听安德烈背诵神典?”
“是的,牧师。”
“能听懂吗?”
“大部分可以听懂。”
“哦?”
大部分可以听懂,这个回答又一次出乎普拉亚的预料。
神典是教会最重要的典籍,是每一位神职人员必须牢固掌握的内容。考虑到传播和教授,神典里大部分字句的发音都相当贴近教会中心的口音,还按照一定的规律编排了一定的韵律方便记忆,因此,无论安德烈、普拉亚,还是其他神职人员朗诵出来的神典,都肯定和艾克丽这个小村庄的口音有巨大的差别。
这样的情况下,小洛斯居然大部分都能听懂,普拉亚不得不又一次吃惊,下一句询问脱口而出:“真的?你能听懂?”
“是的,牧师。”
当然可以听懂,几十万语言学家,密码学家,社会学家一起上阵,参考散发圣食前足足三十几分钟的布道,配合大量丰富的朗诵资料,别说是带点口音的宗教典籍,就算是重新换上中古世界另一个国家的语言系列都可以完整破译。
更何况,吴清晨需要掌握的,还只有牧师教给安德烈的,最简单最基础的入门内容,这些内容,第二次培训时,花费了吴清晨大约两小时左右的时间。
不过,就算是这些入门内容,对于一位这辈子大约都没有机会见满十万人的土著牧师,当时为了听懂神典足足煎熬了半个月的普拉亚来说,几天工夫就听懂大部分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接下来的问题顺理成章:“听懂的地方,你记得住?”
“有些可以记住。”
“有些可以记住……”普拉亚来回走了两步,转回身时,口中吐出了半句圣言:“忿怒害死愚妄人,下一句是什么?”
“嫉妒杀死痴迷人。”
“不错!”普拉亚点点头:“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之后是什么?”
“不坐亵慢人的座位。”念到圣言,吴清晨的强调立刻变成了低沉平缓。
“看来确实记住了不少……一个义人所有的虽少,然后呢?”
“强过许多恶人的富余。”
“义人的口谈论智慧……”
“他的舌头讲说公平。”
“人在尊贵中,而不醒悟……”
“就如死亡的畜类一样。”
“当为贫寒的人和孤儿伸冤……”
“当为……当为……对不起,牧师,这句我不知道。”
“呵呵……”普拉亚笑了笑,不置可否:“下一句是困苦和穷乏的人施行公义。继续,愚昧人喜爱愚昧……”
“亵慢人喜欢亵慢。”
“……”
一问一答间,短短一两分钟,普拉亚和吴清晨已经合作念出了十几句神典圣言。
一句句下来,普拉亚心中的惊奇越来越重:小洛斯回答自己的时候,衔接一直相当流畅,表情也一直很是平静,看得出记忆非常牢固,仿佛记忆这些圣言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而这些圣言是否真的简单,普拉亚只要想一想自己当年记忆时它们时吃过的苦头就清清楚楚,何况,就算没有以前的经历,只需要回过头,就可以看到小安德烈现在还坐在木桌面前,正咬牙切齿地努力朗诵已经学了好几天的三页神典。
同一时间,一句句下来,回答了十几句圣言的吴清晨同样心中惊叹也越来越重:
参谋处的军官们果然都是这位牧师肚子里的蛔虫!
仅仅根据几十项数据构造出来的牧师应激模型,这些军官就能够推测出几件雷峰好事引起注意后,这位牧师下一步行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和自己谈论神典。
更没想到,这些家伙精挑细选,花费半个钟头让自己掌握,并一再交代自己进入中古世界有空就必须复习巩固的二十几句圣言里面,真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位牧师刚刚提问自己的内容。
同一时间,吴清晨正在默默惊叹的参谋,选择圣言部分的负责人却正在自责:三个军区六千五百多名参谋,配上近千名各类专家,集中如此多的人力,分析的对象又没有任何反侦察的意识,对象布道朗诵的语气神态清清楚楚摆在面前,平时引用圣言语句时的流畅程度又一目了然,加上十几个小时充足的推演分析,最终结果却是遗漏了三条,简直丢尽了脸!
没错,令普拉亚牧师惊讶不已的圣言应对,吴清晨有三条以:“对不起,牧师,这句我不知道。”作为回答。
“没关系。”第三次听到“我不知道”,普拉亚牧师不再发问,站在原地,微微皱眉,似乎正思考问题,过了一小会,牧师重新开口,说话时依然皱眉:“小洛斯,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既然你愿意接近主宰的光辉,后早祷的时候,你应该站近一点,听清先知的每一句圣言。”
牧师的语气里有一些不满,无数的参谋却同时发出了欢呼,让吴清晨早祷的时候站近一点,意味着吴清晨距离主宰的光辉站近了一点,也意味着吴清晨在牧师心中的位置站近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它还意味着参谋们针对吴清晨地位上升的设计的方案确实有效,并取得了第一步重要的成果。
“是,牧师。”盯住自己的脚尖,吴清晨老老实实地回答。
离开教堂,吴清晨脚步匆匆。
说起来,吴清晨这几天的几件学雷峰做好事,并不只是简单地“引起牧师注意,表现虔诚”,它们都是地球参谋们的精心选择的结果,经过了多方面的综合考虑。
烧去荆棘,改进捆扎牧草的方式,除了帮助到邻居,也减少了吴清晨自己的劳动强度,修好几小段路面,加固加稳木桥,砍去小径边上的枝蔓,除了方便村民,同时也提高了吴清晨自己的行走速度,节约了不少赶路的时间。
通过这些细节积累,尽管吴清晨最近天天抽出了几十分钟来回于教堂,农田里的活儿却基本没有落下,劳动的疲惫程度也没有明显增加。
二十分钟左右,吴清晨走到了村庄东面,这里有家里的两片份地,老威廉和两位兄长已经站进了地头,吴清晨小小的身影逐渐走近,老威廉点了点头,伊德拉拍了拍吴清晨的肩膀,格雷斯递出了顺便带过来的工具。
走进农田,站到父兄留给自己的活儿区域,吴清晨先将工具放到一旁,摇摇头,摆摆手,按照医生、农活老手、体能教练综合设计的方式,不着痕迹地热了热身,半分钟之后,吴清晨默默地拾起木镐,扬镐抬腿,弯腰迈步,松土整地,很快,沿着吴清晨的脸庞,一颗颗汗珠撞上深赫色的泥土,摔成了几瓣。
从森林的边缘,太阳慢慢地升到了农田的正空,当吴清晨双手酸麻,两腿也开始微微有些抖动的时候,老威廉抬头望了望天,打量了一下太阳的位置,然后习惯性地咳嗽一声,招呼三个儿子收拾好工具,迈上了回家的小路。
上午的活儿干完了。
翻过几座起伏的小山丘,沿着依山的小道拐过两道小弯,几人眼前出现了村庄的轮廓,走到一条小溪旁边,领头的老威廉和伊德拉走过木桥,吴清晨停了下来:“父亲,你们先回去,我洗一下手,等下就回来。”
“好的,你早一点。不要耽误吃饭,下午还有很多活儿。”
走在最前面的老威廉点点头。
“洗衣服”、“洗脸”、“洗碗”、“洗身体”,最近小洛斯越来越爱用“洗”这个词,和水打交道的事儿越来越多,不过同时小洛斯的农活也越干越熟练,为家庭付出的汗水也越来越有份量。
农业社会的家庭,有这两点作为前提,花点时间来回于教堂,花点工夫清洁自己,完全是无关紧要,毫不显眼的小事。
这很容易理解,中古世界生产力极其低下,生存和生活的含义简直可以直接划上等号,巨大的生存压力,使得老威廉这样的土著一切活动都指向食物,一切目光和想法的最终方向都是填饱肚子。
于是,对于吴清晨每天赶去教堂,“洗手”“洗衣服”等等既不会耽误农活,又不能变出食物的行为,老威廉根本没有关注,也没有进一步了解的想法,使得参谋团费劲心思编造,反复辨证研究,信誓旦旦保证绝对天衣无缝的无数解释、理由、借口们,通通失去了意义。
“洛斯,我帮你带镐。”
“好的,格雷斯。”吴清晨转过头,对和自己一起走在最后的格雷斯笑了笑,将木镐递到格雷斯伸出的右手里:“谢谢你。”
“不用……谢谢。”格雷斯也笑了一下,感觉还是不怎么会说“谢谢”这个小洛斯从牧师老爷那里学来的词儿。
顺着桥边的缓坡走到溪边,吴清晨撩起袍袖,一边洗去双手沾满的泥土,一边盯住父亲和两位兄长。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又一道拐角的时候,吴清晨飞快地站了起来,目光往寥无人迹的四周飞快地扫了一圈,然后半弯下腰,顺着溪边的土垄走往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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