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传言多误人。...)(1 / 1)

[新]

第一百零七章

出宫前,  晋朔帝先把人背回了自己的寝殿。

他道:“不急。”

而后命人烧了热水抬上来。

宫中常年备着钟念月的衣物,自然也不缺那换洗的。

钟念月被晋朔帝放在了贵妃榻上,她踢掉了脚上的鞋子。那厢立马有宫人取了袜子来,  先给她穿个两层。

钟念月却是伸长了脖子,  只先去瞧晋朔帝如今的模样。

他的衣摆往下滴了些水。

鞋面被洇湿。

头发丝更紧紧黏住了他的脸颊、耳廓和脖颈。

这是在晋朔帝的身上,几乎从来瞧不见的狼狈模样。

那厢孟公公递来了帕子,  她接到手中,  却是先递向了晋朔帝:“陛下不擦擦吗?”

晋朔帝淡淡道:“你方才在朕的背上,  拿袖子擦够了。”

那是钟念月怕掉下去,  双手就牢牢环住了晋朔帝,她的袖口微宽,  便这样不停地擦过了晋朔帝的脖颈和下巴。

钟念月也不脸红,  道:“再擦擦。”

晋朔帝眼底深藏的戾意渐渐化去,他这才缓缓挪动步子,  到了钟念月跟前。

“我够不着。”钟念月理直气壮地道。

晋朔帝便蹲了下身。

面上的神色此时愈发缓和了。

钟念月伸手勾住了晋朔帝的脖颈,这才捏着帕子给他擦脸。

从额头,  到眉毛,到高挺的鼻梁,  微微抿住的唇……这么仔细一擦,钟念月的思绪都不由自主地飘远了一些。

好像突然之间,她就从原本的身份里跳脱了出来,然后正正经经地以两性的视角,重新将晋朔帝的模样收入了眼底。

“念念,擦好了吗?”晋朔帝压低的声音骤然响起。

钟念月垂眸看了一眼。

哦。

还蹲着。

怪累的!

尤其是为了迁就我这样的矮子!

钟念月飞快地收回了手,但目光却不自觉地又掠过了晋朔帝搭扣在贵妃榻边上的手。

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微微凸起。

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钟念月似有所觉,  一下赶紧乖乖坐好了。

不多时,宫人来请她去沐浴。

晋朔帝也去了另一厢的汤池。

等到沐浴后,  换了新的衣裳。

宫人们尴尬地低着头,不敢看钟念月。

晋朔帝也换好了衣裳,他踏入殿中问:“如何了?”

宫人们结结巴巴道:“好是好了,只是姑娘的衣裳……”

“衣裳怎么了?”晋朔帝转头一瞧。

钟念月自及笄后,便如抽条似的,长得愈发地快了。

身形、身高,都在长。

过往备下来的崭新的还未穿过的衣裳,如今再穿上身,便难免有一分局促了。

只是这古时候的衣裳,都讲究一个放量,而非窄窄紧紧地将人裹起来。于是不至于四肢都挤着。

只是乍一瞧,好似那腰更细些了,腿更长些了,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脚踝,白得晃人眼。而少女胸前起伏的曲线,也显得更高耸些了。

晋朔帝骤然间别过了头去。

一瞬间,钟念月好似从他的身上又窥出了一分狼狈。

晋朔帝低声道:“取一件朕的披风来。”

宫人应了声,连忙去了。

等到再出宫时,雨已经小一些了。

都察院的门口就这样迎来了皇帝的车辇。

上上下下的官员,紧赶慢赶着到了门口,连同兵部的人都闻讯冒雨赶来。

此时那马车的车门一开。

晋朔帝走在当先,随即却是脚步一顿,又转过身,再接了一个人下来。那人身材纤细,身上结结实实地拢着玄色披风,披风上绣有龙纹,可见是陛下才能穿的样式。

众人一怔,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钟家姑娘,未来的皇后亲至。

身穿陛下的披风,遮风挡雨,身旁更跟了陛下本人。

其中用意……便是不说,他们也能猜到了。

这便是意在告诉大家,自有陛下为她遮风挡雨,万府与惠妃的生父梁虎的纠葛一事,谁也不得再提!

谁提那不就等于谁死吗?

“陛下请……”他们躬着身道。随即又看向了钟念月,道:“贵人请。”

钟念月在门口大大方方地揭下了兜帽,问:“那些人可都供述干净了?”

众人一凝滞。

这答还是不答呢?

钟念月立在晋朔帝的身侧,着实绝代佳人的模样。

只见她浅浅笑道:“若是都问出来了,那便告知以天下,再另行奏折,送到陛下跟前,请求重查当年旧事。务必将其中细节,无一疏漏,都查个清楚,再告天下。要使政务清明,而无遮掩含糊……”

众人刚听她起了个头,第一反应是,钟家姑娘气得说反话了。

听到中间那段儿,他们愣愣心道,怕是钟姑娘有意在陛下跟前故作大度。

而等听到后头,他们便是真的呆住了。

这一字一句,将怎么去办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可见并非玩笑。

其中“使政务清明,而无遮掩含糊”,更是叫人震撼。这岂是寻常人能说得出来的呢?

他们不由齐齐转头去看晋朔帝,便听得晋朔帝淡淡道:“不曾听见姑娘的话吗?都是为官数载的人了,还要小姑娘来频频提醒?”

众人深吸一口气,顿时重重拜下,沉声道:“臣,定不负所望!”

既如此,他们又何惧卷入惠妃与新后的斗争其中?

若是谁有怯意,那便真成了缩头乌龟了!

钟念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便走:“话也说了,便就此告退了。”

她姿态散漫,而无多余的规矩。

但此时众人已不敢真将她当做京中一娇蛮纨绔来看了。

想来传言多误人。

而今亲眼一瞧……难怪陛下待她别有青睐。

钟氏女纤弱之姿,稳立帝侧。

见诸人,也不慌乱。

着实胜出旁人许多!

此时晋朔帝手中仍旧撑着伞,他抬手抚了下钟念月的后脑,方才淡淡道:“今日来时,念念已经与朕说过。莫要从此处起,开了个坏口子,起了一个坏头。该办的事,自该办到底。京中多王孙权贵。若今个儿有顾忌,明个儿一样还有顾忌。长此以往,尔等威信何在?”

说罢。

晋朔帝方才与钟念月一同拾级而下。

众人怔怔望着陛下为那钟氏女打开车门,再扶着她上了马车。

泥水溅了些许在陛下的鞋面、衣摆上,连肩头都湿了些,吓得宫人连忙又撑伞去挡。

那雨声繁乱地敲在耳中。

却叫他们无端生出,眼前一幕如画一般的念头来。

车辇缓缓驶离。

众人再度深深拜下,心中何等的震颤与感动便不再提。

陛下与钟家姑娘,全了他们的脸面,留了他们的威信。

史上帝王、王后,又能有几个如这般?

他们只恨不能当场高吟一曲“士为知己者死”。

众人匆匆一擦头上被溅到的雨水与汗水,转身回到了都察院内。

“快!将那人口供,重新呈上来!”

“研墨,起笔。”

……

这厢忙乱起来的时候。

万家顶替梁家功,更将其女收养,只为堵上嘴的消息,到底还是在京中悄然传开了。

这回他们议论的可不是钟家姑娘,只是万家罢了,想来应当……无事吧……?

大臣间也难免有人心生不满。

“你可曾听闻昨日大雨,那钟氏女都央求着陛下带她到都察院去施压了?”

“听闻了。有人瞧得真真切切的,只是雨声大,又不敢上前冲撞了圣驾,到底是没听清说了什么。”

这些议论,经由太后的手,传入了惠妃的耳中。

惠妃嘴唇轻颤,低低道了声:“多谢太后。”

她除了怕晋朔帝,其实也怕太后。

太后此人与晋朔帝如出一辙的捉摸不透。

晋朔帝还有个温和的时候。

太后便总是耷拉着眼皮,躲在那阴暗的宫殿之中,垂垂老矣,仿佛随时要死去了一般,一张嘴都透着腐朽的气息。

惠妃知太后之所以帮她,只是为了更好地用现状去逼迫钟念月低头听话罢了。

可太后既帮了。

她便只能领情。

惠妃定了定神,心道,至少如今京中舆论确实紧迫了起来。

与先前造谣钟念月与那匪首有一腿浑然不同。

庄妃的娘家愚笨,想的只有这些个从女子清白上做文章的手段。而她要的,却是钟家与万家都一并覆亡!叫钟念月再无可翻身之余力!

我且放心,放宽心……

惠妃如此自我安慰道。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都察院传出消息,主理此案。

再传消息,因着陛下将要大婚,那战败小国自然要前来朝贺。其中有一南郊国,当年惠妃的生父梁虎便是死在与其交战的战场上。

而今要恭恭敬敬来朝贺称臣的,便是当年率领南郊士兵的大王子。

众人闻声。

心中一边感叹都察院好大的胆子,一边又心道,大王子若是率人前来,当年的事,不是就能查得更清楚了吗?

只是不知那时,可还有没有封后大典了。

众人反应且不再提。

却说钟府上。

钱嬷嬷双手颤抖着,迈着一双老腿,闯入了钟念月的房中。

钟念月睡眼惺忪地撑着坐起来,问:“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那大王子已经插上翅膀飞到京中来了?

钱嬷嬷颤巍巍地将怀中的披风往前递了递,道:“老奴给姑娘洗衣裳,可这怎么……怎么上头还绣着金龙呢?”

钟念月咂咂嘴:“啊。陛下的,自然绣着金龙。”

钱嬷嬷吓得一哆嗦,差点当场把这东西供起来,再冲着磕两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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