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小师弟,大获全胜!”
在王府的书房里,杨谨、薛昆林、朱焕华满脸喜色地说道。
他们王门一脉,在朝中与人争斗,何曾赢得这么痛快淋漓。
“三位师兄缪赞了。其实大获全胜的不是我们,另有其人。”岑国璋谦虚地说道。
“哦,是谁?”朱焕华好奇地问道。
最了解岑国璋,经常给他捧哏的曾葆华,身为户部主事,跟着户部左侍郎覃北斗去了津沽,所以这回只好岑国璋自己出来解释了。
“皇上啊。”
朱焕华有些不大明白,转头看向杨谨和薛昆林。
杨谨和薛昆林对视一笑,“还是请小师弟解释下吧。”
“这一次,皇上彻底打残了兰阳伯和平信伯,勋贵世家痛失两员大将。更重要的是,皇上彻底拿下林阅新。”
“林阅新,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受此案影响,林家上下多则要掉几颗脑袋,少则要去南海荒岛上了却残生。只是这人,有什么玄机?”
朱焕华继续问道。
“朱师兄,林阅新是勋贵世家与士林文官之间,最重要的纽带。拿下他,士林文官们在实际上,等于跟勋贵世家做了一次割断。”
朱焕华低头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林阅新进士出身,诗书世家,与士林有着很深的渊源,在文官群体里也有很广的人脉。偏偏他又是盛国公的侄女婿,家里的公子们与盛国公、昌国公等公侯勋贵府上的子弟们交情颇深。
往日里,有他居中联络和调解,士林和文官们中虽然有不少对公侯勋贵们非常不满,时常拿他们当刷名望的工具,但是也有不少士子大儒,以及部分文官们,愿意借着林阅新搭的桥,跟公侯勋贵们往来交好。
现在林阅新倒了,那座桥也塌了。更重要的是,士林文官们也正式接到皇上发出的信号,不敢轻易再往公侯勋贵们那边凑了。
啧啧,朱焕华忍不住感叹,小师弟那小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得,这么弯绕复杂的关系,被他想得那么通透。
看到弟子们聊得差不多,王云开口问道:“都说益之这次赢得痛快淋漓,那你们说说,为何这样?”
岑国璋忍不住看了一眼老师。
朝野上下都说昱明公最会教弟子,教出来的学生各个都是人才。
现在一看,确实有一套,都用上案例复盘分析了,比目前主流的填鸭死灌的教学方法强上千百倍。
“老师,我先说。”杨谨最先开口。
“小师弟这一出,最重要的借势。先是借皇上的大势。皇上的大势是要扳倒林阅新,切断勋贵与士林的联系。”
“其次是借阁老兼天官陈大人的势,他的势是跟盛国公有恩怨,扳倒林阅新,等于斩断盛国公的一只手臂。”
“再就是借都察院右总宪洪大人的势。林阅新正在蠢蠢欲动,意图再进一步。他是左副都御史,再进一步,就是洪大人屁股底下那个位置了。”
“几处东风一借,其他人心里也有数了,往中间一站,保持中立。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帮,就等于帮我们。”
听完杨谨的话,薛昆林和朱焕华忍不住挑起了大拇指。
王云淡淡一问,“那到底什么叫借势?”
杨谨一时语塞,低头想了一会,最后把期盼的目光投向岑国璋。
“老师,师兄,借势在我看来,就是努力做好一桌菜,然后各取所需。”
朱焕华一拍大腿道:“小师弟说得切中要害!”
薛昆林微皱着眉头问道:“小师弟,按照你的说法,你所说的借势,就是利益交换?”
“对,薛师兄,就是利益交换。这个词用得非常精准。没有利益交换,别人凭什么配合我们?皇上凭什么叫内班司和都知监的人翻出南霸天等人的旧帐劣迹,还帮着盯住林阅新的账房和那些亲戚,一出逃就秘密抓捕回来?”
“没有利益交换,陈大人和洪大人怎么愿意亲自下场,暗地里游说一番,把林阅新组织的反击联盟化为乌有。就连勤政殿上,工部左侍郎胡大人和礼部右侍郎李大人出言附议,还是陈洪两位大人怕打草惊蛇,叫胡、李两人故意装装样子。”
王云看到薛昆林脸上的不甘,一摇扇子,哈哈大笑,“仑樵啊,世事就是这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志同道合者,我们可以凭借共同的理念和志向,团结在一起。可是那些理念和志向不同的人,该怎么办?”
“以前我们的想法就是,要么不理他们,要么想法说服他们。结果很多事情事与愿违,事倍功半。前些日子,我跟益之闲聊,谈到这个问题,他的一些话,给我打开了一扇新的门窗。”
“对于那些理念和志向不同的人,我们以利诱之,先不要谈什么理想志向,只谈利益。大家在一起合作,等到时候久了,在一起前进的过程中,他们潜移默化地被我们影响,慢慢地就会成为跟我们志同道合的人。”
“当然了,益之还指出。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也要防止自己被他们给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所以我们要明确自己的目标,坚定自己的信念。只有我们自己坚定不移,信念强大,才能让身边的人被我们感染,从谈利到谈理想。”
“按照益之的说法,这叫从什么弱点入手?”
“老师,是从人性的弱点入手。人性的弱点,其中一点,就是爱占点便宜。在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舍弃大部分利益,让他们占尽便宜。等到他们离不开我们,对我们严重依赖时,就是连本带利往回收的时候。”
“哈哈,我就说,小师弟是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的。”杨谨大笑道。
王云也和弟子们一起笑了,笑完后,他叮嘱道:“南城区的恶势力被益之干净利落地铲除了,这给天桥地区整顿计划打下了良好基础,你们要好生做事,不要辜负了益之的一番苦心。”
“学生们记下了。”
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师兄们的恭维,岑国璋有点飘。不过还好,他现在还稳得住。只是回到家里时,依然那么兴高采烈的。
“老爷,《京华时报》又刊登文章了,说南城区这次什么打黑扫恶,是一种正义的行动,是正义战胜邪恶,公理战胜权势的大胜利!”
一进后院,俞巧云就挥舞着一份报纸,比岑国璋还要兴高采烈地说道。
她时常出去买小吃,自从发现《京华时报》里面有朝中高门大户的“传言趣闻”后,就迷上了这份报纸。
岑国璋接过这份报纸,果真,头版头条就是这么一段内容。
嘿,朱焕华师兄是越来越老练了,而且也越来越懂套路。先是用各种八卦消息来吸引读者,等读者们养成阅读习惯,再在里面加料,加的都是披着各种高大上外衣的猛料。
比如这次,什么正义,公理等词,用的就是这么顺溜。
饭桌上,几女对老爷主导的这次伟大胜利进行了热烈讨论。
就连往日里少言寡语的白芙蓉也开了口。
“南城三恶,我也听人说起过,进京的艺人都要被他们剥一层皮。稍不顺从,就会被害得家破人亡,确实太坏了。”
“现在好了,他们连同身后的幕后主使者,已经被公理的铁拳击得粉碎,被彻底埋葬在正义的汪洋大海里。”
听着俞巧云卖弄着报纸上的词,岑国璋忍不住对朱焕华师兄敬佩不已,自己只是随便提了一嘴,师兄就活学活用,还用得恰到好处。
这种慷慨激昂,充满葛敏热情又朗朗上口的词句,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京华时报》这么一写,马上风靡。
朱师兄也算是引领时代潮流。
“你们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正义的巨大胜利?”
面对岑国璋的问话,四女都非常好奇,难道不是吗?
“林府、兰阳伯、平信伯,即是南霸天等人的幕后老板,也是天桥地区拥有地皮最多的三户人家。连同其他几家这次没有被正式爆出,但是被皇上在心里记上一笔的几家,他们拥有天桥地区七成的地皮。”
“现在他们被打残打瘪了,只能老老实实低价把那些地皮吐出来。没有这些地皮,镇平侯严侯爷、陈大人、洪大人、覃大人这些盟友,怎么用实际行动支持我们的天桥地区改造计划?”
四女听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玉娘才迟疑地问道:“覃大人我们知道,可另外几位是谁?”
“严侯爷,圣慈仁穆太后的胞弟,皇上的亲舅舅,真正的国舅爷!陈大人,阁老兼吏部尚书陈可法陈大人;洪大人,都察院右都御史洪中贯洪老大人。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我们这次不可能赢得这么顺利。”
一片寂静中,施华洛愤愤地说道:“什么正义和公理的胜利,其实还是权势的盛宴!只是新的权势取代了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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