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无意义的审判
青州城,张伟和丘落月正在观看一场毫无意义的审判。
他们坐在办公室的投影仪前,看着墙上的画面,这个画面来自于遥远的晨星城,里面一个男子与其他三名男子相对而坐,三人正轮番对画面正中央的男人发出提问。
这是一场因张伟而起的审判,在周铭传回乌鸦和乔治的人脸画像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查了两人的履历,借着往日积攒下的人脉,得到了有关部门公开可查的出任务记录。
通过任务路线的交错,最终得以锁定了藏在有关部门中的罪魁祸首,僧人的真面目终于得以揭晓。
正在被审讯的男人,便是一切线索指向的终点,诸神黎明的首领,一直追杀周铭的人,藏在僧人面具后的罪魁祸首——叶流云。
叶流云是怪异理论学术圈知名的教授,也是晨星城权力最高的总指挥之一,有关部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指挥,若放在黄金时代,他的晋升经历称得上传奇。
如果不是张伟拿出了足以令有关高层重视的各种证据,摆出各种清晰明了的线索,有关部门还不会这么快对叶流云下手。
可惜的是,即便最上层拿出了最严肃的态度,制定了十分缜密的捉拿方案,但一切还是迟了。
现在张伟所看到的投影画面,来自于十分钟之前的晨星城,画面中叶流云虽然依旧好端端地坐在审讯室里,但也只不过是一个远程操控的躯壳罢了。
虽然躯壳有着与叶流云一模一样的外表,但只是诸神黎明中的某人用咒术制作出的皮肉傀儡,真正的叶流云已经在无人察觉的时候销声匿迹,藏回了暗处,通过这个傀儡,与有关部门对话。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察觉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留个躯壳在这里,为有关部门答疑解惑。
“也就是说,你能承认的只有这几件事?”审讯官盯着叶流云的傀儡道。
“你们没调查出来更多,我自然不好再透露,因为诸神黎明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叶流云回道,面带温和的笑意。
虽然他表现得很礼貌,但挑衅的意味总归很浓。
审讯官深吸一口气:“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创建了这个组织?”
“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十年前我生日的那一天,我决心创建这个组织。”
“开什么玩笑!十年前你才十二岁吧!”
“你是觉得十二岁的小孩没有心智创建这种组织吧?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些道理,其实讲通了,十二岁的小孩也是能听懂的,譬如我刚才说过诸神黎明的理念,这应该不难懂。”
“不是难不难懂的问题,你那时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你只是个小孩,没有人脉也没有力量!那时的诸神黎明只是一个念头,对吧?我们想知道的是你真正创建诸神黎明的时间。”
“不,我从那时就开始了,我的事你们应该很清楚,十二岁,就是我上大学的那年。”
“记录显示你加入了神学院?神学院的人都应该足够虔诚迷信,那你怎么会……想到后来的这些?”
“神学院只是无奈之举罢了,因为我必须上学,但怪异学不像黄金时代的数学、物理等学科,可以靠着高超的理解力跳级。
直至如今,怪异学都是一个学力标准模糊的学科,比起学生对怪异理论的理解,学院其实更注重学生在咒力承受方面的天赋,这种选拔其实非常古怪。
就像脑力工作的选拔标准是举重一样,非常离谱。
但我那时已经可以靠虔诚的信仰,制造出咒具了,因为我本身的确相信神的存在,即使现在也是,只不过我信仰的神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格神,而是某种存在,我相信有某种存在。”
“你在神学院开始组建了诸神黎明?”审讯官一边说,一边在纸上记录下来,将当年和叶流云一同上学的人列入了调查名单。
但叶流云摇了摇头:“没这么快,我只是想要学习,想要改变世界需要集结很多人的力量,我知道那不是过家家。
所幸,在那里我也接触到了许多真正战斗在前线的工作人员,这便是我的目的。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就是正确的方向,但直觉告诉我应该从他们身上下手。
想要解决某个难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靠近这个难题,看清楚它的每个细节,而怪异的细节,可以从专员的身上间接体现。
我那时就知道,人太脆弱了,那些令人敬佩的人,被当做工具在使用着,使用他们的人知道,连他们自己也知道。
而让他们堕落的根源,往往是内心深处的矛盾与痛苦,诉求与诉求不可得造成的矛盾,扭曲往往是从潜意识开始的,因为他们追求的理想过于美好,而道路过于崎岖。
我那时便决定要解决这个问题,诸神黎明的理念,就是最终的形态。”
“你这种非人道的方式,绝对不可能被社会认可的。”另一个审讯官打岔道。
他说出这种话,绝不仅仅是立场的对抗,也是客观的分析,叶流云的计划即使揭开了全貌,也不会让人相信他能成功,然而这便是问题所在。
目前,这个计划正在逐步实现,以极其危险,极其不稳定的状态快速推进着。
“我理解,没人比我更明白官方的顾虑了,毕竟我当上总指挥也有段日子了,在情绪就是灾难的时代,任何可以被灌注期望的事物,都有着扭曲的可能性。
即便是用‘有关’命名的政府机构,其实也在被大众的情绪扭曲着,以至于内部人员像血液一样不断更换着,频率远远超过其他正常机构。
但用人道来反驳我的计划,是不是过于官方了?
既然你坐在我面前,应该知道人道这两个字,在有关部门中的分量是怎样的。”
审讯官无可奈何地扶额,头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说实话,他的思绪已经开始混乱了,而他不清楚自己左右的同僚,是不是又和他一样的感受。
毋庸置疑,这是一次不成功的抓捕,但眼下的问题在于,这不仅是一次不成功的抓捕,还是一个难以做出后续决策的案例。
他们肯定将叶流云的事继续上报,高层也一定会将他列入最高级别的通缉犯,但诸神黎明的后续行为,是否应该被强硬地阻止,却是一个不得不慎重思考的问题。
毋庸置疑,诸神黎明的理念是不人道的,他们将小孩抓起来,用各种手段进行洗脑,用寻常科技剥离他们的痛觉,灌输虚假的宗教观念,让他们成为机器人一般的死士。
这种事,不论谁听了都会产生心理上的不适,人类天生的共情能力,让人打心底里厌恶此类事件,人不应该是工具,这是社会群体大众的共识。
但共识是共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有关部门承认道德共识,事实上仅仅是出于大众情绪控制的需要,但解决现实问题所需的雷霆手段,才是有关稳定社会的最大利器。
正如叶流云所言,有关部门所做的事,也不都是光正伟的,甚至大部分都极其黑暗。
如果从黄金时代开始追溯,这些黑暗的变革便清晰可见。
就像当年的人类的没有三六九等,人们的情绪波动也不是区分好坏的标准。
那时,人的感情波动,只是属于自我的一种个性,甚至情绪波动强,在一些行业领域是一种优点。
现在,靠情绪波动的划分的等级制度,已被大众所接纳,有关内部的清洗规则,也被所有咒术师默默遵守,这些稀松平常的秩序,在最初,也属于非人道手段,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叶流云的计划很疯狂,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是白日梦。
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数据资料,却从客观现实上,证明了这疯狂计划的优越性。
铁桌上放的这些事例,无一表明了用高强度洗脑的死士来镇压怪异,可以更加高效,更加可控。
但这计划背后所蕴藏的风险,也肉眼可见。
叶流云的计划就像走钢丝,这或许是通向对岸最短的捷径,但需要极其高超的控制技巧,一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将咒术师工具化这种计划,并非没人想出过,曾经它与造神计划同时期被提出,但随着造神计划以极其惨痛的结局收场,类似的不可控计划也逐个流产,被当成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臆想。
“想把怪异全部消灭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各国官方都公认的现实。
但历史已经证明,诡异时代与黄金时代是交替循环的,,这是自然规律。
我们只需要忍耐现阶段的痛苦,度过当前的诡异时代,最终便会迎来黄金时代。
虽然在此期间,我们无法消除痛苦,但却能减少痛苦,用更高效,更容易模式化的方式,去镇压那些怪异,从而让大众的生产力获得复苏,生活水平获得提高,如此一来,民众的情绪也会更加稳定。
在安全的环境下,人的情绪会更满足,更不容易焦虑,这应该不用我多说。”
叶流云将一些共识随口带过,直接切入了他最关心的主题:“之所以我抓了这么多小孩,也是因为孩童的心智最容易重塑,但我最终的目的不是将孩子变成镇压怪异的工具。
最终会变成工具的,是克隆人。
一旦确定这种镇压模式切实可行,就应该将这种工具生产规模化,批量产出婴儿,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剥离痛觉,并且给予他们完全不同的语言,灌注特殊的信仰。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黄金时代的电影《疯狂的麦克斯》第四部,这是我从一个流浪者手里够得的,那是一个自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U盘,里面很好地展示了洗脑的威力。
有关部门内部也有洗脑的流程,但不够规模化,虽然手段更加先进,但缺乏了放任被洗脑者自由的考量,而洗脑者是注定要与外界接触的,这不可避免。
所以语言一定要特殊化,而痛觉的丧失,则会让他们对送死这种事无所畏惧。
目前来看,效果非常好,咒力侵蚀虽然存在,但问题不大,因为他们的寿命非常短,是单纯的耗材。”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你把人当做了什么!”一个审讯官激动地站了起来。
叶流云笑容稍稍收敛,抬手示意对方冷静。
“别激动,高声声讨虽然让人有道德上的满足感,但凭借道德是无法改变世界的,改变的力量有时需要用邪恶的手段获取。”
叶流云从位置上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你们应该发现,从古至今,凡是诡异降临的时代,扭转局面的往往是个人,那些看起来虚假的传说人物,这并非没有道理,而是咒力等级决定了大部分人,只能沦为时代舞台的陪衬。
很遗憾,站在舞台中央的是我,你们的奋斗和挣扎我全都看在眼里,发自肺腑地感激,但现在已经足够了,接下来,这悲惨的世界就由我来逆转吧,你们所积累的错误经验,绝不会白白浪费。”
“你留在这里,要说的就这些?”审讯官发出轻蔑的冷笑。
叶流云微微侧目:“对,仅此而已,或者说,我这些话并不是对你们说的。”
“那是对谁?”
“正在被你们通缉的周铭,他拿着非常重要的遗物,我一直在追寻的一双眼睛,如果可以,希望他能还给我。”
“周铭不一定会回来,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他的消息,但我们会取消他的通缉。”
“……”
叶流云站在窗口,不再回应了。
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水分迅速从肉体上蒸发,紧接着皮肉傀儡便逐渐硬化,表面崩解,很快便碎成了满地的瓷片。
三名审讯官起身整理现场,随后关闭了录像,至此,审讯记录便结束了。
“妈的,让他逃了!”张伟重重敲击桌面。
丘落月安慰道:“但至少学长他的通缉解除了呀?学姐也能一起回来了。”
张伟揉了揉酸胀的眼球,疲惫地叹息道:“也只有这点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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