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李承乾瞪大眼睛:“大哥的意思是,我也能成为李靖大将军一样的帅才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有一颗恒心,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呢?所谓天资,不过是早晚而已。”李牧一本正经地吹嘘着:“就如同你大哥我,天资绝艳,触类旁通,可能只用一天,就能明白一个道理,你笨一点,一个月还不行?一个月不行,一年总行了吧,就是这样的道理。”
当着皇帝的面说太子笨,古往今来恐怕也就李牧一人了。但偏偏他说的是实话,这就有点扎心了。李世民瞅了眼自己的傻儿子,还在那儿乐呢,仿佛这不是一句挖苦,而是一句鼓励似的,顿生不忍直视之感。
思绪在脑袋里转了个圈儿,李世民也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琢磨了一下,道:“这事儿先不说了,回头你写个折子呈上来,待大典之后,再好好商议。”
李牧最闹心的便是写折子,商量道:“陛下,能不能不写折子啊,臣这一天事儿也多,哪有写折子的工夫啊,要不等大典之后再说也行,臣记得住。”
“让你写,你就写,你是记得住了,史官记得住么?”
李世民说完这话,就把李牧给赶走了,搞得他一阵莫名其妙。做点事儿,总想让史官记住。有啥用?在李牧的心里,史官不能说没用吧,但是用处不大。自古以来,都是修前朝史,试想敌人修史,还能有好的?还不是一边修,一边毁,一边造,真正的历史,都是不痛不痒的才留存下来。道理很简单,若前朝那么好,本朝又算啥?
李牧本就是一只穿越过来的蝴蝶,最初的想法,也只是一世富贵罢了。若非必须,他不想对这个世界指手画脚。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情势已经到了这儿了,他没办法选择。就像他在西域的时候,深陷绝境,若没有火药炸塌了隘口,大唐此时恐怕已被西突厥兵临城下了,他只能那么做。
但细细想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蝴蝶煽动翅膀产生的涟漪,而他,就是那一只蝴蝶,所以一切的因果,他都没有资格去埋怨,只能接受,面对,迎接。
……
“大哥,你说这事儿父皇会答应么?真的要为我成立一个学校啊?让李靖大将军他们传授兵法?”李承乾跟在李牧屁股后头,一副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样儿:“是不是有些奢侈了呀,大哥,我没想那么多,我就琢磨着能从军就行,我可以一点一点儿的晋升啊。”
“呵、”李牧瞥了他一眼,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城管大队待傻了?你是太子,太子知道是啥么?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军中是什么地方,那里的苦你想不到,惹怒了上官,拳打脚踢都是常有的事情,谁能像对待士卒一样对待你?谁敢这样对待你啊?脑袋还要不要了?”
“这个道理我明白。”李承乾绕到李牧面前拦住他,道:“可是我可以隐姓埋名啊,在城管大队的时候——”
“你看,我就说你待傻了。”李牧摇摇头,把他扒拉到一边儿:“城管大队是在城里头,长安城是国都,国都能有什么大事儿?最大的事儿,也就是几个地痞无赖动动拳脚,再不济就是使个菜刀,有城管的巡逻队,还有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武侯、每日巡街两次的城门尉,只要你不是个傻子,定无性命之忧啊。”
“但是军中就不一样了,即便不是边军,中原腹地的折冲府,也要承担肃清境内草寇的事儿,真刀真枪的打,你还隐姓埋名,万一为流矢所伤,咋办?”
李承乾愣住,忽然生气道:“大哥不是说过,要让我驰骋草原,这都是假话吗?”
“这怎么能是假话呢。”李牧不慌不忙,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道:“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不是襁褓中的孩子,而是一个能上马作战的将军,那你就能驰骋草原。年轻人,不要着急,陛下惊才绝艳,也是十五岁才领军。你还有两年时间,好好努力,证明给他看。”
李承乾是打心眼里崇拜李世民的,李牧这么一说,算是说到了他的心里。他下意识地也是这样认为的,就算自己也是一个惊才绝艳之人,还能超过李世民么?如今还有两年的光景,也不着急。老爹十五岁领兵救炀帝,做儿子的十六岁领军,也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这儿,李承乾重重地点头:“大哥,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个态度就对了。”李牧欣慰地点点头,道:“但是你要记住了,做这一切的前提啊,都是你得把大典的事情办好,你若办好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但你若是搞砸了,那没办法了,往后就蹲在东宫里跟孔颖达念书吧。”
“我一定做好!”李承乾脱口而出,蹲在东宫对他来说已经形同囚禁了,再加上一个孔颖达,还不如死了舒服。
李牧笑了一下,摇了摇手,跟李承乾作别。李承乾目送李牧出了宫门,才转身回了东宫。
另一头,李泰已经到了立政殿。
每次入宫,李泰都要拜见母亲。给弟妹带点儿宫外的小东西,这些细小家常的事情,虽不算什么,但却最能触动亲情。李世民也因此与李泰更为亲近,对比之下,李承乾就从来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这也不能说明李承乾就不重亲情了,纯粹是个性问题,李承乾大大咧咧,想不到这般细致处。
“这个拨浪鼓,是在京东集买的,听说这个匠人,是从江南过来的,如此细致的手艺,全长安就独一份,一天只卖五十个,不排队都买不着。”李泰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音,引得小李治咧嘴的笑,伸手要抢,李泰怕他摔了,把拨浪鼓交到他的手里。
“是李牧的主意?”
“嗯?”李泰没听明白,却也说道:“大哥哪有空管这等小事儿,京东集的大小事情,都是他的丈人在打理,匠人的来路么,想必是他请来的吧。”
长孙皇后笑了笑,道:“跟在李牧身边,还真是长本事。听说他的这个丈人诨号白闹儿,原本是个无赖,如今也有这般心思了。”
“母后,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大哥身边,哪怕只学到一点点的本事,也是受用不尽了。”
长孙皇后看了看李泰,忽然问道:“青雀儿,你能不能告诉娘,你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娘’这个称呼,李泰愣了一下。出生在帝王之家,‘娘’这个称呼,可是不常听见,与‘母后’二字相比,显然是要更亲近得多。李泰明白,‘娘’是想跟自己说几句贴心的体己话了。
“儿子现在也说不清此生的志向是什么,但就眼前来说,儿臣想尽全力把《括地志》完成。但是有人跟儿子说,文章做得再好,也不能算是一番功业,男儿生在世间,还是得建功立业才行——”
长孙皇后目光一凝,故作平淡问道:“这话是何人所说?”
“啊、”李泰略作犹豫,却也没有迟疑太久,道:“倒也不是外人,舅舅说的。”
长孙皇后的呼吸急促了一瞬,把怒气隐藏在心底,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道:“那你是如何想的呢?”
李泰继续说道:“儿子拿捏不定,又去问了大哥。大哥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可知道做大唐的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长孙皇后颇感意外,她没想到李牧会问这种问题。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儿子说了好多,勤政爱民,他摇头,虚心纳谏,他还摇头,儿子又连连说了数条,大哥都摇头。儿子便说不出来了,只要虚心求教。”
“他怎么说?”
“大哥说,大唐皇帝最重要的是敢战。”
这下长孙皇后确实意外了,这样的话不该是李牧说出来的才对,他为何要这样说。
“儿子不服气,与大哥理论。说,做帝王,有几个御驾亲征的,麾下有能征善战的将军不就行了么。但大哥却说,若没有,又当如何?若没有可信可用之人,外敌来犯,就要投降么?想做大唐皇帝,首先要有的是一颗不屈的心,哪怕打不赢,也要敢战,他问我,如果当年颉利兵临城下时,做选择的人是我,我会如何选?是迁都,还是迎战。”
李泰眼眶湿润,低头道:“他让我认真的想,我认真的想了一天。母后,若儿子来定,怕是还会选择迁都。”
长孙皇后道:“当时的情况,迁都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你的选择未必就是错的。”
李泰摇头道:“但是大哥告诉我,皇兄选的是迎战。在大哥的标准里,儿子不如皇兄。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我的心没有那么坚定。上不定则下必乱,儿子终是不适合。大哥还告诉我,做学问也能建功立业,但如果想做学问,便不能有功利的心。他还告诉儿子一句话,儿子听过之后,心中便豁然了许多。”
“他说什么?”
“大哥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长孙皇后念了一遍,良久不语,李牧的这番见地,又超乎她的想象了。现在她渐渐能够理解李世民做出的决定了。这样的人,留不得,也不能留,也许他不会反,但他若想反,谁也阻止不了他。李承乾不行,李泰不行,不要说他们,等到李牧真正羽翼丰满之时,李世民能不能阻止得了他,都是一个未知数。
李泰兀自还不知道母亲的担忧,道:“儿子听了大哥的话,心中便霍然开朗了。学问做得好,建立的是千秋万代的功业,至于知否值得,那便是个人的事情了,觉得值得,那便值得,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李牧他说得很有道理。”长孙皇后道:“你好好的做学问,辅佐你的皇兄,他做事毛躁——”
“母后、”李泰急忙说道:“母后,我没有想辅佐皇兄的意思。”
“嗯?”长孙皇后没有听懂,即不想建立自己的丰功伟业,又不想辅佐太子,那想做什么?
“儿臣是想做自己的事情,不插手朝堂的事情上来。大哥说,如果我潜心做学问,未来可做天下文宗。但我又自知之明,诗文有大哥珠玉在前,经义有孔祭酒,陆先生,我如何做得了天下文宗?不过就是努力罢了,大国必兴文教,在这方面做点事情,多留给后人点东西,也不枉此生了。至于朝堂的事情,儿臣没有念头去管,也管不好,更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分心。”
长孙皇后明白李泰的心意了,今日本是她想探探李泰的底,但是却被李泰看穿了,借机表明了心意。他无意争夺皇位,只想做一个逍遥王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的想法,该是做父母的,最想看到的结果了,但长孙皇后却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李泰的这种选择,无异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了李承乾的一念之间。古往今来,帝王之家多少的骨肉相残,就是因为没有这一份信任。
长孙皇后本也没指望,自己的儿子之间能有这份信任。但现在看来,至少在此时的李泰心中,他是有这份信任的,这份信任来自于李承乾么?长孙皇后不这么觉得,李承乾也就这半年来,才像个样子,之前就是一个熊孩子,说到成熟,都不如他的弟弟李泰,这样的兄长,如何信任?
李泰的信任,多半还是在李牧的身上。他相信李牧的建议,也相信李牧能保证他的安全。
忽然,长孙皇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李牧,怕是还杀不得了。若李泰对李承乾的信任,是建立在李牧身上的,如果李牧死了,这份信任也就破灭了。李泰为了自保,还是会做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很有可能造成李承乾的不信任,渐渐演变成为他日手足相残的导火索。
长孙皇后皱起了眉头,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李牧早就察觉到了什么,故意为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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