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注意到,李重义在说出‘杀’这个字的时候,眼睛又开始充血式的变红,心中便知道,这孩子心里的创伤有多深了。
前世他听过一个词,叫做应激性反应,李重义这种情况,估计就是了。
“哎!”李牧忽然拍了一下李重义的肩膀,道:“报仇什么的,作为你的大哥,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但是有一个前提,你必须得听我的!”
“我当然听大哥的!”李重义毫不犹疑地说道。
“不是让你听我的,说的是这个前提,你这家伙怎么脑子总不转弯呢。”李牧无奈道:“我说的前提是,你得先成亲。报仇没问题,成亲之后再去。”
李重义不解道:“大哥,报仇跟成亲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让你这么做行不行?”
“哦。”李重义没有再问了,道:“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还差不多。”李牧又喝了口酒,道:“你过了年也十五岁了,虽然年纪小点,但是你长的这么着急,成亲早点也无妨。没事儿自己多想一些,看中了谁家的女儿,不要害臊,就直接跟他们说,或者跟我说,除了公主郡主你大哥我够呛能搞定,其他人家,谁不给你大哥一个面子。你是我的兄弟,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我看谁有这个胆子!”
李重义吭哧半天,忽然开口道:“大哥,我不想跟大唐的女人成亲。”
“啊?”李牧看向他,皱眉道:“你小子还挑拣起来了,咋,大唐的女人配不上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重义叹了口气,道:“大哥,大唐的女人,太麻烦了。”
李牧没听懂,道:“什么意思?”
李重义挠挠头,道:“我也说不清,但是看着大哥你……感觉好麻烦啊。嫂子们总不高兴,大哥还得哄。还有那个李知恩,事情太多了,我不喜欢她。我们靺鞨的女人就不这样,谁抢了就是谁的,生孩子、做饭、缝衣服,比大唐的女人能干,还省心,我想娶靺鞨女人——”停顿了一下,像是鼓起勇气似的,李重义又道:“大哥,我能不能先去报仇,等我把仇人杀了,他的女人都是我的。”
“这是什么恶习!你不许这样!”李牧听着三观都崩溃了,靺鞨人这么开放的吗?
这就是他自己没有见识了,游牧民族,人口是最重要的。故此才有兄死弟及,父死子继的风俗,义成公主嫁了两代三个可汗,也没人说什么,风俗就是如此,千百年来已成规矩了。
李重义出身的黑水靺鞨,本质上也是游牧民族,风俗与突厥等大同小异。他们不事生产,物资与人口都靠掠夺,有这种思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个儿,哥跟你说啊。娶妻,不是儿戏。你不能抢一个就用啊,你得看看脾气秉性能不能合得来,是不是贤良淑德,很多事情需要考虑的。妻子,得是能跟你同甘共苦的人。你抢来的,也许有一天会被别人抢去,她会跟你一条心吗?”
李重义又露出了懵懂的神色:“大哥,我有点听不懂。”
“慢慢学,不急,反正你不能随便抢一个。”李牧往嘴里丢一块牛肉干,道:“我是一个开明的人,不会强制地给你安排,但你自己也得努力,总而言之,你不成亲,就不能去报仇,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大哥,那你就随便了,我也不用铁链拴着你,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我不走。”李重义斩钉截铁道:“大哥不让我去,我就不去,我得跟着你。”
“傻小子。”李牧拍了下李重义的后脑勺,忽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大个儿,我这个人啊,好像是命犯天煞孤星,没有亲戚,呵!就一个老娘还——唉,罢了,老娘就是老娘。但是除了老娘,就没亲戚了。兄弟就更别提,没有!我的兄弟,就是思文啊,你啊,再加上小九。他们俩我都不是很担心,他们都有家族,混得再差,也差不哪儿去。唯独你,跟我差不多,你我有缘成为兄弟,我不能不管你。”
“长兄如父,你爹娘都死了,我得管你啊。你过了年才十五,要是就这么去报仇了,万一死了呢?连个后都没有,当大哥的心里过意的去么?”
“大哥——”
“你可能听不懂,你也用不着懂,听哥哥的话,等你长大了,哥哥就不管你了。我能管你一辈子吗?兄弟,你注定不会是一个凡人,你这身力气,难道要用来耕地吗?记住哥哥的话,只要你活着,早晚有一天,必定大仇得报,大哥我帮你,咱们谁都不怕,实在不行,我给你做个炸药包,咱炸死他们——”
“大哥,你醉了。”
“醉个屁,你小子,毛都不懂。”李牧打了一个大哈欠,转了个身,靠着酒坛子睡了过去。李重义看着李牧,把自己坛子里剩下的酒喝完,然后收拾了牛肉干,重新挂回墙上,弯腰把李牧扛了起来,向后宅走去。
后宅正找李牧呢,谁知道他会跟李重义跑到后宅喝酒,白巧巧洗完了澡,李知恩对完了账,到了睡觉的时候了,人找不着了,今天又发生了这么敏感的事情,二女还以为李牧跑到王鸥那儿去了,差点哭一鼻子。忽然看到李重义把李牧扛回来了,还酒气熏天的,忙问是怎么回事。
“嫂子,大哥心情不好,找我喝酒,喝醉了。”
李重义把李牧放到床上,对白巧巧行了个礼,道:“嫂子好好照顾大哥,我回去睡了,明日还要去屯卫营。”
说完,李重义便走了。李牧翻了个身,差点把胖达压住,小家伙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来精神了,挣扎地从李牧腋窝爬出来,冲着李知恩‘嘤嘤嘤’地叫。
“你叫什么?”李知恩来到床边,瞪着胖达,道:“你不是跟那个女人亲吗?找她去呀?”
“嘤嘤嘤——”
“听不懂你说什么。”
“嘤嘤——”
“兴许是饿了。”白巧巧把它的‘奶瓶’拿了过来,胖达闻到了羊奶的味道,兴奋地爬了过来。白巧巧把它抱在怀里喂奶,李知恩则爬上床,帮李牧脱衣服。
“夫人,今天可真是把我吓到了,主人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那个女人到底给主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让主人这么偏向她。”
白巧巧听见了,但是没作声,只顾着喂胖达喝奶。
“夫人,那个女人都要登堂入室了,你就这样任凭她得逞啊?”
“不然呢?”白巧巧看了李知恩一眼,道:“你看不出吗?她在夫君心里是有一定的地位的,否则夫君也不会说那样的话。夫君敬我,说只要我开口,便与她断了联系。可是我能让夫君这样做吗?若真如此,夫君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会高兴。夫君若是不高兴,那可真是夫妻隔心了。”
“可是——”李知恩嘟囔道:“主人也不能这样欺负你啊。”
胖达喝饱了奶,又开始犯困了。白巧巧把它放到摇篮里,轻轻推了一下摇篮,摇篮晃悠了起来。
“说什么欺负啊,夫妻之间哪有欺负——你当夫君说那些话的时候,不知道我会怎么选吗?他知道的,他也知道他欺负了我,他心里也不好受,才会去喝酒——”
“那他怎么就不能顺着夫人呢?”
“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呀。”白巧巧拿了一套新睡衣,和李知恩一起帮李牧穿上:“夫妻之间,就是有忍有让,什么都顺着,那是对咱婆婆。”
“唉——不懂。”李知恩嘟起了嘴巴,小声道:“还是觉得给那女人占了便宜,好不甘心。”
“这你可就错了。”白巧巧把李牧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一旁,吹灭了蜡烛,爬上床躺下:“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她便永远是三姨太,夫君的心思,你还不明白?”
“唔?”李知恩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有点明白过来了。今天确定了名分,王鸥想置外宅与白巧巧分庭抗礼的打算就没戏了。这个家永远只有一个夫人,李牧维护的还是这条铁律。
可是说好的,只有一个侍妾呢,如今可多了一个了!李知恩有点不开心了,幽怨地看着睡熟的李牧,臭男人,还是偏心。
不过也好,那女人进不来这侯府,府里还是只有一个侍妾。二姨太呢,总比管家好听得多。
李知恩眼珠转了转,试探问道:“夫人,明天我可以跟小竹她们说,我是府里的二姨太吗?”
“嗯?”白巧巧明白了李知恩的意思,笑道:“夫君都说了,你问我做什么?想说就说呗,不过三姨太的事情,你可别说漏了。否则若是传出去了,对夫君是个麻烦。”
“我才不提她呢。”李知恩哼了声,道:“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个外人。”
“当着夫君的面可别说这种话了,夫君不是说了么。他不喜欢家里人勾心斗角,还是让他省点心吧。”白巧巧把李牧搂在怀里,心疼地擦去他额头的汗珠儿,她是受了委屈,但是看到李牧喝醉的样子,还是心疼占据了上风,那点委屈,便也不算什么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张天爱,心中不由一叹。今天闹成这样,天爱姐姐那边,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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