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笑了笑,从白巧巧手中接过药碗,放在床边,道:“夫人,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方可透彻病情。方才逐鹿侯昏睡,我还没问诊,可否让我二人独处一会儿?”
白巧巧点点头,带着众人出去了。
李牧靠着墙壁,狐疑地看着孙思邈,道:“老头,你打什么主意?”
孙思邈指了指汤药,道:“逐鹿侯无须担心,这药只是补身之药,你的身体无碍,只是有些房事过度,这碗药,便是为你补身之用。”
李牧登时臊得脸通红,道:“我才不信你!我我……我强健的很,不需要补!”
“不,你需要。”孙思邈捋了捋山羊胡,笑眯眯道:“房事过频,损耗精元。此事不可小觑,年轻时或许感觉不到,一旦过了四十岁,感受就会非常明显了。”
“是、是吗?”李牧听到这话,蹙眉看了看孙思邈,伸手把药碗端了起来。人的名树的影,孙思邈的大名,在后世都如雷贯耳。既然他说虚,可能就是虚吧,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哪个男人能不介意。
这药看着恶心,但是喝起来还好,酸酸甜甜的,口感有点像是酸梅汁。李牧尝了一下,发觉不难喝,直接一口干掉了。
李牧把碗放下,刚要说话,孙思邈抢先道:“逐鹿侯,你的身体虽然很健康,但是我却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不知你是否有兴趣知道。”
换作一般人,神医当面,这样说了,肯定会说想知道。但李牧不是普通人,听到这话,非常干脆地来了一句:“不想!”
孙思邈抚摸胡子的手一顿,差点把胡子揪下来,尴尬了一瞬过后,又道:“事关子嗣,你确定不想知道?”
“我……”李牧正要再怼一句,彻底让这个装逼起范儿的老头闭嘴,但听他说到子嗣,犹豫了一下,道:“好吧,你说吧。”
孙思邈又恢复了世外高人的模样,道:“我要说的事情,与病情无关,与医术也无关……而与一些道家的事情有关,这门手艺我已经多年不用了,难免有些生疏,今日见了你,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说与你知道。信不信由你,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
李牧一听这话,笑了,道:“敢情是算卦呀?不是我说啊,老头,你这就是班门弄斧了。袁天罡你知道吧?钦天监袁天罡,他的卦术,当世第一了吧?他都不敢给我算卦,你一个大夫,还……”
李牧的脸上,不屑地表情尽显。他这倒不是不尊重孙思邈,而是他是真的觉得,跨界也得有个限度,一个是大夫,一个是算卦,一个医术,一个相术,根本不搭边啊!
孙思邈无视了他的轻蔑,悠悠道:“袁天罡么?他不敢给你算,我却敢给你算……你可知道,他的一身本事,是何人传授啊?”
李牧眼珠一转,道:“该不会是你吧?”
孙思邈捋了捋胡子,点点头。
“哎哟哟……这大话让你给说的呀!”李牧啧啧有声,道:“老头啊,你啊,也一把年纪了。我呢,作为一个年轻人,晚辈,你又给我瞧了病,是吧?不该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我还是得跟你说一下,你这样说话呀,容易挨打。袁天罡在长安的名头可不小啊,你是一个大夫,哪怕你说太医院的大夫都是你徒子徒孙,看在你们同行的份上,也能勉强相信。但你说你是袁天罡的师父……呵,我真是、你不能侮辱我的智商啊!”
孙思邈捋胡子的手一顿,怒道:“小子无礼,我说的是真的!”
“行啦,别捋啦,都已经没几根了,捋没了咋办。”
“我说的是真的!”孙思邈被气得胡子直颤,道出来一段隐情。
昔年,袁天罡入峨眉山天宫院跟随智仁法师学得一身武艺,学成之后辞别了师父下山。那时他还很年轻,还不会相术,天下大乱,他也无处可去,只能在山下市集靠卖烧饼度日。
一天,他挑着烧饼担在青羊宫附近叫卖,碰到了云游到此的孙思邈。孙思邈拄着拐杖从他身边经过,俩人擦肩碰了一下,孙思邈看了他一眼,心有所感,便驻足停了下来。袁天罡见孙思邈停住了脚步,以为撞坏了他,就放下担子,过来询问。但孙思邈却只顾端详他,也不说话。袁天罡一看这个架势,不给钱可能是走不了了,就把叫卖了一天的钱,一共十五文都掏了出来,放到了孙思邈手中,道:“老者,我只有十五文,是今天全部的收入,全给你了,你拿着去看大夫。”
孙思邈虽然一直云游,但他并不缺钱。越有钱的人,越怕死,他到了哪儿,只需要亮出名号,自然有富裕人家来请,不用开口,自有一份酬谢,不差他这十几文钱。
但是听到袁天罡这么说,孙思邈有心考校一下他的人品,便道:“十五文不够,还得再多十文才行!”
袁天罡心里不觉有几分恼怒,他看得出孙思邈没怎么样,给钱也是看他年纪大了,而且孙思邈云游四方,穿得破烂,说是赔偿,实则是接济。没想到这老头这样得寸进尺,当真是有点不要面皮了。袁天罡当时年轻气盛,便想要翻脸,可转念一想,这老人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背着包袱风尘仆仆的样子,说不定也是实在没办法,而自己年轻力壮,给他十文钱又能如何。
恻隐之心一动,袁天罡便按下了脾气,道:“现在我没有,但是我担子里还有一些烧饼,你要是缺钱,你就跟着我,等我把烧饼买了,凑够了十文再给你。”
说完,袁天罡挑起扁担就在前面走,走出几步,不见孙思邈跟上,回头看,孙思邈已然不见了,而地上则多了一本书。
不要说在隋末大乱的时候,即便是现在贞观年间,书籍也是罕见之物。袁天罡既然看见了,不管有没有用,当然要捡起来。他回到刚刚与孙思邈交谈的地方,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孙思邈的人,弯腰把书捡了起来。
“……等等!”
李牧忽然打断了孙思邈,道:“老头,你说的故事有漏洞啊!”
孙思邈谈兴正浓,听到李牧的话,呆了一下,道:“什么漏洞?”
李牧较真道:“他在前面走,让你跟着,然后走出几步一回头,你就不见了……你是神仙啊?你会遁地呀?”
孙思邈胡子差点没气歪了,道:“什么遁地!我不过是躲在旁边客栈的马棚罢了!我能走远吗?我的书在地上呢,若是他不回头,岂不是让别人捡了去?”
李牧鄙夷地看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啊,还不是为了装世外高人。”
“……”
一句话把孙思邈噎了够呛,深呼吸了一下,才道:“我不是为了装世外高人,我只是不想认这个师徒名分!”
“那你刚才还说他是你徒弟?”
孙思邈被气得七窍冒烟,再也装不了什么世外高人了,怒道:“我没说!我只是说他的相术是我传授的!!”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孙思邈瞪了李牧一眼,叹气道:“我岁数大了,不跟你做小儿之争,你说是就是。”
见火候差不多了,李牧担心孙思邈这么大年纪再气出点好歹来,也把话拉回来一点,道:“好了好了,我年轻人,让着你……你继续说啊,你给他留了什么书?”
孙思邈正色道:“《许负相书》!”
“许负相书?”李牧搜索记忆,根本没听过这个人名,道:“许负是何人?”
“她是汉朝的一位女相士,因相术高超,被汉高祖封为“鸣雌侯”,以女子之身封侯,可见其厉害!”提起许负,孙思邈满脸崇敬之色,李牧点点头,又问:“那你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呢?”
“我活了这么久,见过的人,医治过的病人不计其数,他人赠予,不可吗?”孙思邈忽然察觉不对劲,没好气道:“你问来问去,是在盘问吗?”
“没有、”李牧嘻嘻笑道:“就是随便问问,好了,我相信你了。说吧,你看出什么来了?”
“哼!”孙思邈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此间人!”
李牧心里一凌,表面不动声色,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嘛,袁天罡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在我看来,无非是江湖术士的‘诈语’罢了,我才不会上当!”
孙思邈不悦道:“我早就说了,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我也没让你信,何来诈你之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与你的夫人,房事如此频繁,却还久久无孕的缘由,不在你夫人身上,而在你的身上!”
李牧嗤笑道:“老头,你该不是没啥话说了,硬拗吧?跟刚才说的是一套,说我肾虚,所以我夫人无法怀孕,你要说这个,直接说好了,扯什么相术啊!”
“不不不!”孙思邈一连说了三个‘不’,正色说道:“我都已经说了,你的身体很健康,让你补身,是为了未来考量,而不是现在。说原因在你身上,是因为我看出你,神魂不符。你的身体是一个人,你的神魂……又是一个人!神魂不符,焉能使人有孕?”
听到这话,李牧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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