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的糊涂,独孤修德便问:“喝酒就喝酒,怎么还被关了?”
长孙无忌哭笑不得,看了管家一眼,道:“管家,还是你来说吧。”
管家应了声,接过话道:“禀告各位老爷,逐鹿侯大醉之时,爬到桌子上吟诗。恰逢陛下探望太上皇,看到逐鹿侯无状,便斥责他。谁知逐鹿侯醉的厉害,竟然没认出陛下,把陛下当成了来传旨的高公公,还……”管家咧咧嘴,道:“还吟了一首诗。”
“诗?”高士廉是个急性子,道:“你这狗才,卖什么关子,到底怎么回事,全都讲来,小心找打!”
管家不敢怠慢,忙道:“逐鹿侯是这么说的:李牧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朝,只因臣是酒中仙。吟诵完毕,就醉倒在桌子上了。陛下盛怒,着人把他送去大理寺下狱问罪,现在大理寺监牢睡觉呢。”
“……”
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忽然就尴尬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无语’二字。
李牧的行事作风,他们并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小子有才,狂妄,古怪,甚至有时还很荒唐,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荒唐到这种程度,斗酒诗百篇就不说了,吹牛任你吹,谁也管不着你。但是后面两句,也太狂妄了吧。天子呼来不上朝,皇帝让你上朝你不去,只因臣是酒中仙,还把自己当神仙了?
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说的!
还把陛下当成了太监!
所有人的想法,此刻出奇地一致。陛下真是仁慈啊,换做是自己,李牧的脑袋现在恐怕已经当球踢了。而且,这也从侧面显示出了李牧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众人不禁把自己代入成了李牧,暗自琢磨,这话若是自己说的,李世民会有怎样的反应。便是连长孙无忌,都不敢保证自己的下场能比李牧好哪儿去。
半晌,众人才勉强消化了这件事。高士廉清了下嗓子,开口问道:“太上皇如何了?”
“呃……”管家再次犹豫,高士廉也不跟他废话,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一下子就把管家的毛病治好了,捂着挨打的左脸,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太上皇也喝多了,小人听到的消息,逐鹿侯吟诗,太上皇起舞,陛下派人抓逐鹿侯的时候,太上皇还说,哪个敢抓我兄弟……”说完,管家小心地看了高士廉一眼,低头道:“老国公,小人就知道这些。”
高士廉瞠目结舌,深呼吸了一下,才摆了摆手,让管家滚蛋。管家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点了下头,管家赶紧跑了。这一巴掌挨的可真是冤枉,岁数都那么大了,力气怎么还不见小啊!
高士廉拧着眉头,纳罕道:“李牧这小子到底是给太上皇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叫什么事儿啊!太上皇跟他称兄道弟……这、这,太上皇是不是糊涂啦!”
这话,也就高士廉敢说。高士廉是长孙皇后的舅父,长孙无忌兄妹没有父亲,舅父就如同父亲一样,算是李渊的亲家。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么想,但是不敢说出口。
长孙无忌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忽然想到宫中的一个小太监跟他提起的事情,便不觉得惊讶了,开口道:“舅父,万不可非议太上皇。只是,太上皇对李牧着实是另眼相看。告祭太庙的时候,便要认他做干儿子,满朝文武阻止,此事才作罢。后来我又听说,太上皇搬离太极宫那天晚上,曾与李牧饮酒大醉,醉后二人还爬上太极宫的房顶……现在看来,这件事应当也是真的了。罢了,先不要瞎琢磨了,陛下龙颜大怒,我还是先去看看,打听一下情况。今日便散了,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各位。舅父,您也先回去等消息吧。”
“也只能这样了。”高士廉点点头,甩袖离开。其他人也都与长孙无忌见礼,然后告辞走了。
送走了客人,长孙无忌立刻命人备车。管家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派人在天上人间盯着了,李世民的马车一直没离开,可见人还在那里,长孙无忌便直奔天上人间。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永宁郡公府邸出来,也是奔天上人间方向去的。
天上人间,一楼大厅跪着一片人,都是天上人间的‘员工’。一个时辰前,他们都参加了‘酒宴’,一起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歌,好不快活。如今一个个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跪着,头都不敢抬。刚才看到李世民盛怒的样子,不少人的酒都吓醒了,越想心里越害怕,生怕刚刚吃的那一顿,成了自己的断头饭。
皇室预留的包间内,传出李世民的咆哮声。
“混账!混账至极!朕就是太纵容他了!看看,这都成什么样子了!”李世民抓过高公公,瞪着眼睛问道:“高干,你看到没有,你看到他刚才的样子没有!哈、什么来着?对!天子呼来不上朝,只因臣是酒中仙?我呸……”李世民忽然停顿了一下,改口道:“朕!朕呸!小小年纪,自比神仙?朕是天子,朕都没说自己是神仙,他敢说自己是神仙?!”
高公公真的快哭了,李世民的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他还不敢躲。心里暗想,陛下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作诗的不是我,气你的人也不是我,你喷我干什么呀……
李世民松开高公公,瞪了眼跪在地上,抖得像是筛糠似的小陈公公,抬腿便是一脚。李世民今年三十二岁,正值壮年,又是武将出身,又没有一点留手,力道岂非寻常。若不是小陈公公有一点工夫在身,这一脚下去就等把他踹个半死。即便是这样,他也滚了好几个滚,撞到墙上才停下。不敢喊疼,赶紧又爬回来。
“你这个狗奴才!”李世民恨恨地骂道:“朕让你伺候太上皇,你便是这样伺候的?你给朕一个解释,这算是怎么回事!太上皇在宫中时,尚且没有这么胡闹过,怎么出了宫之后,还舞蹈起来了?还有一点仪态没有!你们就不知道拦着点吗?!”
小陈公公以头杵地,哭道:“陛下,奴婢拦了,可是拦不住啊!奴婢人微言轻,算什么呀,在太上皇跟前,便是连一条狗也不如啊!哪里比得上逐鹿侯在太上皇心中分量之万一,逐鹿侯今日来的时候,脾气就不太好,还把奴婢骂了一顿。给了奴婢钱,让奴婢去置办席面。奴婢哪里敢说个不字,等奴婢回来,他就跟太上皇喝起来了。奴婢劝的话还没开口,就被打发了。奴婢没辙呀,这才给宫里传了消息。奴婢能做的,全都已经都做了,请陛下明鉴啊!”
小陈公公这番话,明显是在甩锅,但与事实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他也是迫不得已,若不这样说,他的命就难保。性命危急的关头,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是对不起了!
李世民没被气到失去理智,知道小陈公公说的话,多半是实情。但他有气没地方撒,只能是抓个倒霉的了。李世民瞪着他,问道:“朕问你,你如实地说,敢有半点隐瞒,朕就剐了你!”
听到这话,小陈公公不悲反喜,小命算是保住了,赶紧叩头,道:“奴婢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太上皇为何与李牧那小子称兄道弟?是不是那小子蛊惑了太上皇?”
“这……”小陈公公抬头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没看出什么来,只好瞥向高公公。高公公心里明白,他是吃不准皇帝的心思,不知道是该落井下石好,还是替李牧说话好。暗骂一句蠢材,有心不管,但想到一口一个干爹叫了这些年,还是没忍心,开口提示了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一五一十地说,都这时候了,还在犹豫什么?”
小陈公公一听这话,心里便清楚了。干爹的意思是原原本本地说,别添油加醋。来不及细想,小陈公公赶紧道:“陛下,这件事还真不怪逐鹿侯,有件事您可能不知……太上皇搬离太极宫时,曾留逐鹿侯在宫中喝酒,酒喝多了,就……就上房了。”
“房?”
“太、太极殿、”小陈公公的声音越来越低:“逐鹿侯是为了躲酒才爬上去的,太上皇是为了灌酒追上去的。俩人都上了房了,太上皇还闹着要跟逐鹿侯拜把子,幸好逐鹿侯当时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不然……”小陈公公小心地看了李世民一眼,没敢继续往下说。
李世民听得都懵了。
上房?
太极殿?
等等!李世民忽然反应过味儿了,怒视小陈公公,抓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骂道:“混账!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朕还得谢谢李牧了?幸亏他没答应,他要是答应了,朕还得改口叫他叔父不成?”
小陈公公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又开始磕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慌不择言,陛下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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