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那一天许小闲和唐不归说了些什么。
徐怀那天等了很久,直到三壶茶喝清,直到日头西斜才等到许小闲出来。
许小闲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落寞,也或者说是失望,徐怀看在眼里,心想本来也应该这样。
这位大辰的摄政王不远数千里、不顾及极有可能的危险,意图将那位质子接回大辰,意图将那位质子扶持起来登基为帝,既然为帝,那怎么也得有个皇帝的样子。
自己虽然未曾与那位质子接触几次,但终究是听了一些关于那位质子的消息,众人皆说那质子已成了烂泥,早已扶不上墙,朝中官员因此多次建议皇上将那位质子放归大辰——
他毕竟是大辰皇帝唐无妄的嫡子,唐无妄迟迟不册立东宫在景国官员看来他这就是想要将帝位传给他的这个儿子。
那么将这位质子放回大辰,便能引得大辰皇子之间的斗争。
无论最终这位质子能否上位,至少大辰的朝局会动荡一番,这对于景国而言是极为有利的。
原本皇上接受了这一建议,原本皇上都将这位质子给放了,甚至这位质子已经到了景国的边境,却又因为这位摄政王的异军突起令皇上收回了这一命令。
这质子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大辰的这位摄政王此刻也来到了这里。
景国皇帝对大辰摄政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这在庙堂之上有两种说法——
相府一系的官员认为皇上默许了五公主去大辰与许小闲一见,这便是皇上欣赏许小闲之才华,这便隐隐有一丝联姻之意。
虽然许小闲并不是大辰皇帝,但这位质子登基,许小闲才是大辰真正的掌控者。
也就是说,大辰的事,依旧是许小闲说了算。
所以皇上想要亲眼看看许小闲,甚至有传闻皇上可能还会和许小闲商议一番两国未来之事——
若是五公主真嫁给了许小闲,这未来之事便是两国友好条约之缔结,便是两国商贸之正常往来,这对于两国而言,着实是个好事。
毕竟相比于蛮国,大辰依旧是中原文化一系,两国之间有着共同的文化礼仪基础,便有着更多往来合作的可能。
而蛮国却不一样!
他们是草原上的狼!
今日他们可以为了利益毫不犹豫的跪在你的脚下,可改天他们同样可以为了利益毫不犹豫的咬你一口。
所以相府一系看好许小闲这一趟的景国之行,甚至说这极有可能是两国关系改善的一个起点。
但大元帅府一系又有另外的言语——
大辰而今积弱,但许小闲确实极有能力。
比如大辰和云国那一战,浔山大捷便是大辰露出的第一口獠牙!
若是任由大辰在许小闲的带领之下发展下去,那么对景国将会形成严重威胁。
故而大元帅府一系认为大辰之未来系于许小闲一人之身,只需要杀死许小闲,大辰依旧是那个弱小的大辰,对景国构不成任何威胁。
如此,景国便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对付蛮国之上。
甚至大元帅府还提出了趁着这次蛮国灾荒兵发蛮国,如太始皇帝那般率领景国大军深入草原三千里,将那些蛮人杀个血流成河,让他们百年难以恢复元气。
作为相府一系的官员,礼部尚书徐怀当然是希望皇上采纳和大辰结盟之策。
因为这便意味着相府一系在庙堂上的胜利,也意味着太子殿下的东宫更加稳固。
“摄政王,”
徐怀拱了拱手,小意说道:“五皇子殿下他、他与人接触的不多,所以在交流上恐怕会有些拘束。”
“但摄政王放心,五皇子殿下启蒙之时,皇上是请了教习来教导他的,这位教习还是徽山书院的范成才范先生。”
“故而五皇子殿下在才学上并不会比别人差,听闻殿下也精通礼仪,知晓品德,待人也极为宽厚……依本官之间,殿下缺少的恐怕也就是治国理政的经验。但这有摄政王您亲自辅佐,其实并不是问题。”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徐大人所言不错……只是殿下、殿下他……这作为臣子不应该在殿下的背后论其是非,走吧,去那莲蓬人家喝杯茶等你们太子殿下。”
“好!”
徐怀回头望了望,那位质子并没有亲自出来相送。
也不知道许小闲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想来肯定是不愉快的。
这样也好。
这样才能够让许小闲真正掌握大辰权柄,也能让他们君臣之间永难和睦。
一行人走出了这质子府,站在这府邸的门口,许小闲又转身看了看这两扇朱红的大门,又抬头看了看那颗遮天蔽日的大榕树,过了片刻才上了马车,依旧与徐怀同乘,车队原路返回。
车厢里的气氛因为许小闲的闭嘴显得有些凝重,不过这在徐怀看来也是正常之事——
估计这位摄政王是对那位质子抱着期待而来,而今一番接触才发现并不是他所想象。
但这样其实是对他有利的,这样他更能够轻易控制那位质子,所以他应该高兴才对,那么他现在这神色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他刚刚这样一想,就看见许小闲的脸上愁容消失,却露出了一抹苦笑:
“殿下心里对我是有些成见的。”
“其一……他认为皇上驾崩是因为我攻占长安所造成。现在想来,先皇驾崩确实也有这一原因,我无法辩解。”
“其二,他认为我窃国……这看起来也确实是那么回事,所以我们聊得并不愉快,不过我依旧得将他接回去,并扶持他登上皇位。”
“其三……”
许小闲第三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车队停了下来,前方还有争执之声。
他掀开了车帘探出脑袋去看了看,前方也来了一队车队。
这处街巷尚宽,完全能够容纳两队马车错开而行。
自己这一方的队伍已经靠右,而对方似乎恰好就站在队伍的前头。
来福的嗓门极大:“这路都让给你们了,还想怎样?”
对面最前面是一个骑马的将军,他俯视着来福轻蔑一笑:“这是大元帅车驾,你们再让让!”
“这是摄政王车驾,老子今儿个偏就不让!”
“摄政王?摄政王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大元帅的面前耀武扬威?你这怕是在找死!”
来福锵的一声拔出了大刀。
徐怀此刻也看见了情况不妙。
可就在这时,对面的那辆宽大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威严声音:“常威,让摄政王先行!”
那叫常威的将军愣了一下,向后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他又一眼瞪向了来福,来福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啥?”
“少爷府上有条狗叫常威。”
这是来福的实话,但听在对面这将军的耳朵里……他顿时青筋直冒,却活生生将这一口气给憋了回去。
两列队伍错身而过。
许小闲依旧望着窗外,对面的那辆马车也掀开了窗帘。
四目在交错的那一瞬间对视,于是彼此看见了对方的那张脸。
一张有些皱纹有点黝黑极为威严仿佛千年岩石一般的古板的脸。
一张很是秀气带着一些书卷气的有若碧水蓝天般通透而光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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