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并非是杨侗让李客师紧急赶来的原因,但食盐关系到大隋几千百姓的生活、健康,问题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尽快解决。
杨侗当下便将李客师带回大帐,向他传授提盐技术。
盐有海盐、井盐、湖盐三种,湖盐又称池盐,遍地都是的青海盐便是湖盐的一种,这种盐经过长期风吹日晒,凝结成晶体,沉淀到湖底,如茶卡盐海、青海湖、柴达木盆地的盐湖,历经数千万年变化形成了干湖,盐晶暴露在表面,不需经过加工即可直接挖取,所需工序仅是提纯、晾晒这两步而已,不过仅是提纯技术不到位这一步,就让它没有得到开发,如泥土一般,世世代代曝于荒野。
不过相对于成分复杂、很以提纯的河东盐,西海的盐乃是天然的上等可食用盐,成分十分简单,先将其液化成盐水,加入适量石灰水,几种主要杂质就会发生化学反对,沉淀下来,取上层清水,再用苏打水,不断搅拌,直到不再产生浑浊物,即可去除涩味,最后蒸煮或是晾晒即可得到雪花一般的优质食盐,余其便是对人体有益无害的微量元素。
听完杨侗的技术,李客师大有豁然开朗之感,细细一想,这办法似乎也没什么,关键是之前没人想过。
“这制盐之法其实十分简单。”杨侗说道:“而西海数百个盐湖,遍地都是结晶盐,又有煤炭为液化结晶盐、蒸煮的燃料,所以只要人手足够,日产万斤都不是事儿。”
在任何一个时代,盐都是一个国家的重中之重,一方面关系到万万千千人的生活,另一方面则关系到朝廷的税收。只因任何朝代,盐税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小数目。
西海之盐背靠取之不尽的茶卡盐湖、柴达木盆地,只要人手足,产能就令人难以想象,之后可依靠官道、黄河、湟水运输,可以说,西海之盐条件得天独厚。
一旦西海成为产盐重地,这对方方面面产生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尤其是柴达木盆地,依靠本地盛产的铁、铜、盐、煤炭等先天条件,必将如后世那般成为大隋专门制盐、铁、铜产品的工业重地。
“圣上,照您这么说,这种盐具有就地取材、方式简单、成本不高、物美价廉的特点,一旦上市定会引起一场轰动,在瞬间即能击败市面上昂贵的细盐、粗盐、毒盐。让他们关门大吉。如果盐生产出来了,又如何来卖?”
李客师知道杨侗只让他一人知道这种制盐技术,显然是秘技自珍,单为朝廷所用,而不是把这暴利让给盐商。
杨侗说道:“这种利于万千百姓的技术和产品,应该用来造福百姓,绝对不能成为某些人牟取暴利的工具,朕还是打算纳入商部,由供销社平价来卖。”
供销社是官营的连锁超市,既有琉璃制品、英雄烈等奢侈品,也是农具、铁器、粮、油等等和民生有关的物品,由于连连丰收,且有朝廷的大量储备来平抑价格,所以粮、油价格始终稳定,没有出现谷贱伤农、谷贵伤民事件,盐的重要性不弱于粮食,自然也要纳入朝廷的管制范围,走薄利利民之路。
“若是纳入朝廷管控,盐价大跌,实乃天下百姓之幸事。圣上仁义。”李客师击节赞叹,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西海盐制成以后,可通过湟水运至金城,然后通过黄河运到会宁、灵武、五原、榆林、定襄、马邑、楼烦、阴雕、离石、龙泉、延安、文城等等黄河两岸郡治供销社,最后分往雍、并二州内陆之郡;第二路,则是通过渭水进入关中;第三路是从河源南下,进入益州。第四路,由大兴通过广通渠,运抵洛阳,再以洛阳为中心,通过运河、官道运往全国各地。至于紧靠西海之郡,则是就近通过陆路运输即可。”
“如此的话,运输成本依然居高不下,朕打算用李太守之法,将西海之盐解决洛阳以西的大隋各地的食盐问题;至于洛阳以东,则是以海盐为主。”杨侗笑道。
“这法子也能用于海盐?”
“是的。”杨侗说道:“盐价昂贵主要是产能少,产能少是制盐的方式方法不对,要是海盐把蒸煮法换成摊晒法,漫长的海岸就是产盐之地,产量自然就上来了,食盐虽是必不可少的食物,但它毕竟是佐料,一斤盐能够让五口人家用上十天半月,所以只要过了第一波势力,人们的需求大减,而食盐却源源不断的进入市面,价格自然也就降了下来。这时候,食盐就会出现类似‘谷贱伤农’的局面,但又不能不生产,所以为了维持数量庞大的盐民,那就要打开新的商道。”
“通过丝绸之路外卖?”李客师眼睛一亮。
如今天下,不单是大隋,西域等国也因为技术不足的原因,各国盐价同样居高不下。而西海往北,即可通过大斗拔谷进入张掖,如果从柴达木盆地出发,越过大小柴旦、阿尔金山和祁边山口,即可抵达敦煌,这两条路再往西,则是通往西域北丝绸之路。但如果直接从柴达木盆地直接往西,过芒崖,就是鄯善和且末,再过去就是西域,这是南丝绸之路,对于西海来说,南丝绸之路无疑更近一些。
“朕也是这么想的。西海之盐满足国内需之后,以高价专门来赚西域、西突厥、波斯的钱。”
杨侗笑着说道:“而要大量产盐,就需要雇佣大量西海百姓开采原料,大家的日子也会因为盐而富裕起来。对当地百姓来说,开采盐原料的利益比放牧高,渐渐就会定居在盐场附近,甚至还会吸引很多河西百姓前来,而你这个西海父母官,只需均分田地、妥善安置,以后管理、教化起来,也会省去很多很多麻烦,长此以往,游牧民族和我们中原没什么两样。但是万事开头难,你现在的担子也很重。”
“圣上,微臣不怕担子重,就怕没有担子担。”李客师虽是李靖的弟弟,但兄弟二人相差十一岁,兄长李靖慢慢老去,弟弟却正值有为之年,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否则也不会放弃美好的关中生活,请命外放,津津有味的当起了一个下郡太守。
但要是按照杨侗的思路去走,且走得胜畅,这个连下郡都不够资格的西海郡,迟早会发展成举世瞩目的上上郡,这成就可比治理好一个上郡高多了。
杨侗也喜欢这种充满“朝气”的官员,笑着说道:“大规模生产,就还需要大规模作坊,所以急是急不来的。你先将这些步骤全部记下,让工匠多次测试石灰水和碱水的添加配比,力求产出最优食盐,然后在以此配方大量产盐。”
“微臣遵命。”李客师激动道。皇帝让他单独负责食盐的炼制,显然没将他当作外人,这分浓重的信任,这让他备受鼓舞、倍加感动。
“你可以从茶卡盐湖开始,将这营造成一个成功案例,以后人手足了,再向其他地方扩展。”
“喏。”
“昨天俘虏了万多名吐蕃士兵,一半需要修建积石关,另外一半朕给你当劳力,先在茶卡盐湖附近修建作坊、高炉之类的基础设施,然后再去挖煤。”
“多谢圣上。”李客师大喜过望,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人手了,这万多名俘虏简直就是睡觉前,从天而降的枕头。
“这些俘虏,你只管放心使用,全死了也不要紧,朕再去抓就是了。”杨侗毫不在意的说道。
“嘿嘿嘿!”李客师顿时阴险一笑,这样的态度,正是他之所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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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西海食盐大业,只是朕找你来的一个原因。”杨侗也是要面子的,自然不会说关系重大的食盐大业,乃是听了卫凤舞和李客师闲聊的偶然产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请圣上吩咐。”听圣上的口气,另一事好像比食盐大业还要重要,李客师也起凝重了起来。
“西海境内还有一股盘踞多年的反隋势力,关于这股势力,朕只知三个情报。首先,这股势力的首领名叫拓跋魏,,朕怀疑他是魏朝余孽;其次,他们以伏罗川城为中心,向四周发展,并且用挟持、绑架人质的手段,逼迫周边各部贡献物资,供养军队;第三,拓跋魏和西域多个国家君王的反对势力都有联系;第四、拓跋魏打算投降吐蕃,利用吐蕃的力量,立足西海、河源,建立一个反隋国度。”杨侗说出了此行真意。
李客师的头‘嗡’地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毕竟自古以来,谋反都是首要大罪,若是叛乱发生之前,地方官吏懵懂不知,事后要都论罪处罚,严重者,甚至会以同伙罪论处,获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他紧张的拱手行礼道:“作为西海郡太守,微臣对这股势力一无所知,是严重的失职行为,请圣上责罚。”
“你出任西海太守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这不是你的责任。”杨侗将他扶起,笑着说道:“这股势力,其实早在平定李轨,大破统叶护的时候,朕已经发现了,并且让西域行台明暗调查,只不过他们行事隐密,藏得极深,所以一直查不到个所以然,朕也是昨天才知道首领叫拓跋魏。”
“多谢圣上不罪之恩。”李客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拓跋魏具体有多少人马,朕完全不知道。”杨侗说道:“朕现在担心的是:要是大隋和二吐联军的战争陷入僵持,他从背后给我们致命一击,所以,朕打算以快马斩乱麻之势,在决战之前,将之剪除。”
放下心来的李客师犹豫了一下,说道:“圣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之连根拔起,恐怕很不容易吧?”
“朕知道。”
杨侗点头道:“拓跋魏的手下,有一个名叫伽罗瀚的吐火罗人,你知道这个人吗??”
“禀圣上,伽罗瀚是伏罗川城的一名大豪,知道他的人不少。”李客师继续介绍道:“前几年全国动荡,河西走廊也陷入群雄割据的局面,关中李渊、河西李轨、陇西薛举、雍北梁师都之间战争频频,导致河西走廊这条北丝绸之路阻塞不通,‘西海—柴达木盆地—阿尔金山—西域’这条南丝绸之路也因此迎来发展巅峰。而伽罗瀚在这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以前的吐谷浑一模一样,他为了获利,不仅担负起指引方向、武装护送的重任,还以低价从胡商手中买了西域汗血宝马、波斯毯特产,再以高价卖经薛举、李渊手中,李世民的战马什伐赤,就是伽史瀚送给李渊的波斯宝马。中原物品方面,他同样以低价从中原商人手中买来‘丝瓷纸药茶’等特产,再以高价倒卖给胡商。他稳坐伏罗川城,就通过两边商人之手,赚取到巨大差价,短短几年时间,终使他成为西海大豪。”
李客师上任的时间虽然很短,可是对于本地的大小势力极为了解,这也是新官上任以后,要做好的第一项工作。
杨侗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消息,难怪苏桑老人说这个伽罗瀚好找,原来他是西海富豪,这事情就好办了。连忙对李客师说道:“如是说来,伽罗瀚相当于商部尚书凌敬,主管重中之重的钱财这一块,可见拓跋魏对他信任有加,知道机密之事想必也是不小。”
“圣上明鉴。”李客师也是这么认为的。
杨侗沉吟片刻,便有了决定,笑着说道:“以你巡视至此的名义,将伏罗川城的大豪统统叫来,就说你举办篝火宴,宴请地方士绅。”
“喏。”李客师闻言苦笑。
圣武帝之前的官员,他们上任之后,很多人都会巧立名目、拉拢豪绅,以缴税捐款的名义讹诈一部分钱,然后官绅勾结,压榨百姓、贪朝廷款,最后皆大欢喜。
现在谁要这么干,全族遭殃。纵然开始侥幸逃过,但深入民间的刑部、御部官员,会从新官设宴这一节,将他们纷纷扭出,一抓就是一大堆。所以现在的官员,都不敢设宴、赴宴。
如今皇帝这么安排,应该是打算让自己暂时当个贪官,以设宴索贿的名义,把伏罗川的大豪全部统统骗到这里。不过这个办法,确实是让伏罗川地方大豪松懈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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