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而过,不知已到除夕夜。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纷纷扬扬如同漫天飞絮,铺满了整个邺城。
温度有点低,但还在授受范围,相较往日,邺城明显安静了许多,商人关门、百姓归家,除了巡城兵依然忠于职守的轮番执夜,街上行人已经很少。
灯火依旧通明的神武宫,文武汇聚、高朋满座,歌姬翩翩起舞,众人脸上带着一丝放松与愉悦,都在相互举杯痛饮。
当子时一到,金鼓齐鸣。
新的一年到来了,杨侗笑着与大家对饮三杯!相互道贺之后,大家推杯把盏,好不热闹。
将醉未醉之际,罗士信站了起来,他今天没有穿军服,不服行军礼,便躬身施一礼道:“殿下!”
杨侗打量他一眼,见他身穿一袭文士白袍,腰束革带,头戴纱帽,加上他身材高大威武,颇有雄姿英发的儒将之态,不由得赞叹道:“不错,你穿长袍比盔甲更有味道!越来越有儒将的气度了。”
罗士信得意道:“大家都这么说。”
“罗大才子,是不是准备作诗呢?”
众人大笑。
罗士信哼哼道:“琴棋书画、诗词歌是以陶冶情操为主,胸中有山河才重要!虽然好诗文可以给一个读书人增加闪亮色彩,但诗写得再好能有什么用?它能强军,还是富国?”
“小罗,说得好!”
牛进达、尉迟恭等武将一个个狂吼了起来。
“文章不应该停留在浮华的层面。文以载道方为诗赋文章发展的正确道路!”杨侗笑了一笑:“不过,在座诸位的夫人都在为自己的夫君编写传记!你小子倒好,连个妻子都没有。外人不知晓,还以为我苛待于功臣呢!我大隋新年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把罗士信将军的个人问题办了,这个问题,当国家大事来办。”
“哈哈!好建议。”
秦琼、裴行俨、牛进达等将都回邺城过年,他们与罗士信是过命的交情,一听杨侗如此说,自然是大表赞同。
罗士信顿时一惊,道:“殿下,我现在挺好的,另外天下不定,何以为家”
“放屁!”杨侗立刻骂了一句后,正色道:“千万别学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之说!你不仅要成家,更要早生多生。我们这一代人的任务是平定天下。但如何让天下更好更强!还得依靠子孙后代去完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最大,你早过了结婚的年龄,还不娶妻生子,岂不是不孝?”
罗士信一愣后,领悟的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
“你心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实在没有的话,我给你指定一个”杨侗道。
“我有喜欢的人!”罗士信大声道。
“谁?”
众人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那个,就是那个啊……”罗士信不好意思了。
“那个是哪个?”秦琼急坏了,他视罗士信如弟,两人情同手足,罗士信的父母死于战祸之中,世间已无亲人,对于罗士信的婚事,秦琼、裴行俨、牛进达这些做兄长的就没少操心过,只是罗士信贪玩,压根没那意思。
想不到杨侗这么一逼,倒是把他逼出来了,秦琼、裴行俨、牛进达惊喜不已。
“就是……”罗士信吞吞吐吐道:“她就是就是窦建德的女儿窦线娘啦!”
众人大致明白罗士信的意思了!
罗士信是玄甲军的主将,又是杨侗的亲信大将,他在神武宫居住的时间,比在自家还多。而窦线娘又是宫中女侍卫的首领之一,多番接触下来,难免会生了情愫,只不过,窦线娘的老爹窦建德是一个反贼,因此,罗士信多了顾虑,迟迟不敢开口。
不过罗士信的这个想法,杨侗却不赞同,道:“窦建德是窦建德、窦线娘是窦线娘,你不能把他们父女混为一说!况且,窦线娘现在是我大隋的女将呢。所以,你只管放心娶了便是。”
“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争霸天下是气运国祚之争,彼此本身并没有丝毫恩仇,你看我,还不是把李渊的女儿娶了吗?所以,你的担心根本不成立。窦建德不在,但窦线娘的母亲和叔父王伏宝可以做主!此事就这么定了。”
“谢殿下!”罗士信乐滋滋的抱拳道谢。
“叔宝!让嫂夫人代替士信出面,务必风风光光的操办。”
“喏!”秦琼大声应下。
……
文武虽然昨晚喝了很多,但是到了第二天,依然纷纷到神武宫拜贺,每一人还都带着不少礼物,此为敬意,当然杨侗也都一一还回去了,并且给予更丰厚。
初一过后,会有五天假期,这是给文武大臣与家人聚会的时间,也会邀请自己亲朋,到了大约初五的时候,各地太守和驻军将领准备回去了,毕竟这不是天下一统的年代,随时都有战争爆发,若是在邺城时间过久,被人端了前线城市就惨了。而且,即使是腹心之地,也还有很多事情等这他们处理,时间,真的浪费不得。
“药师,雍北加上河西,是大隋与李唐接壤最多的地方,你要多辛苦一些,尤其是将军们,有失礼的地方,你只管收拾就是了。”
初四这一天,杨侗和前来告别的李靖叙话,诸多嫡系文武作陪。
“殿下放心,将军们豁达大度!十分不错。”李靖笑着回答道。
杨侗悠然的望着殿外的纷飞大雪,道:“到了雍北,各军努力训练,我打算今年拿下关中。”
此言一出,众所哗然。
在这之前,杨侗可是说过要休养生息,任由各路诸侯内乱的呢,准备忽然之间就变了呢?
杨侗缓缓的说道:“李渊是一个懂得妥协的人,世家大族是依靠妥协才有了今天之势。他们有矛盾不假,但是在生死存亡之际,内部矛盾都可以忽略不计。在致命威胁解除之前,他们很难走向破裂……如果我们放任不管,李唐的实力就会蒸蒸日上,兵强马壮,到时候我们面临的将会是一个强大的势力,打起来就难了!”
众人纷纷点头,道理其实很简单,所谓的盟友,一般情况下只有三种情况才能达成,一种是在有强大的外部压力情况下,不得已结盟抗强,就如三国时期的孙刘两家一般,在赤壁之战前,两家齐心协力,给曹操带去了惨痛的教训,曹操势弱以后才因为利益问题走向敌对。
其次是敌我双方势力持平,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引入第三方势力瓜分自己的敌人。
另外一种情况则是有了共同敌之人,敌我双方摒弃前嫌,共御外敌。
如果结盟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那就不是盟友而是附庸关系了。
关陇集团表面上是附庸于李唐之下,但实际上,关陇集团的主导性极强,除了兵权和名义,两方几乎处于对等关系。这样一来,两者间的关系就回到了类似于蜀吴的盟友关系,彼此双方都是明白人,在消除杨侗这个‘曹操’之前,不仅不会决裂,还会相互取暖着仗大对方。若是大隋不作为的话,优势会慢慢持平,以后打起来确实会困难了许多。李唐如果失去关中,那情况就不一会了;到时候,关陇集团会抱怨李唐朝廷无能,害得他们失去了家园;而李唐朝廷反过来说他们扯后腿,更因为离开了关陇集团的核心之地,可以无所顾虑去改革,到了这一步,才是李唐和世家大族走向对抗的起点,那时候才是大隋真正坐观其斗的最佳时机。
如今南方各大势力处于一个埋头发展的积蓄时期,好不容易才做到和平相处,可李渊若是到了南方,那这个短暂的和平就会荡然无存,等到他们打生打死,便是大隋一统天下之日。
顺着杨侗的思路一想,众人才发现,拿下关中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殿下,臣惭愧!”当日主张坐观天下风云的杜如晦红着脸的说道。
杨侗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克明的思路是对的!只是坐观成败的时机不对而已!也正是因为有你的思路存在,我深思之后,才有了现在的结论。说起来,还是克明的功劳。”
杜如晦连道不敢。
杨恭仁道:“殿下,李渊在关中集结了几十万大军!李将军麾下虽有十五万大军,可分兵坐镇各地以后,恐怕就不够用了!雍北归附未久,民心思定,就地征兵也征不到什么人。”
雍北现在有人口三百七十多万,都是从关中、河西移民过来,这些人对大隋的认同力度不足,按照原本的计算,待到今年秋收之时,粮食压力才能勉强解除,也只有过了今年,雍北百姓对大隋的信心才会坚定下来,贸然征丁入伍,估计内部不稳。
“虽说李渊有兵数十万,可他需要防守的地方也不少,河东、河西、关中处处都处于我大隋的兵锋之下,只需各地协同作战,那我大隋面临的压力就少了许多。贸然动用过多兵力,对我大隋的损失也不小。”李靖笑着说道。
“药师把握好战机,若是认为时机已到,便放来信鹰。我亲率玄甲等五军助阵!”
“喏!”李靖郑重应是。
杨侗目光扫了一众人一眼,沉声道:“拿下关中,我为帝!”
大殿顿时一片沸腾。
“殿下,早该称帝了!”杨恭仁喜笑颜开道。
李靖大声道:“臣李靖和将军们一定为殿下取下关中。”
秦琼、裴行俨、罗士信、牛进达、苏定方、尉迟恭、薛万均、薛万彻、沈光……杨师道、房玄龄、魏征、杜如晦、孔颖达等人都精神抖擞!
见众人全都附合起来,杨侗不由得犯嘀咕:“这帮家伙该不是早就盼着我当皇帝了吧。”
还真让杨侗猜对了。
他们这些人跟着杨侗,所求者无非是建功立业、报国扬名、手握大权。结果杨侗却迟迟不愿称帝,这让他们有盼头的同时,又多多少少有些无所适从,毕竟,你这当老大的都不想当皇帝,那咱们这些人跟着你干嘛?打生打死的为的又是什么?
好半天,杨侗才想明白了一切,随即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差点犯下了一个大错,首领若无奋进的野心,下头的卖命的文武百官和将士们,哪还有什么盼头啊?如今的一系列草头王都称王称帝、称孤道寡了,若自己再不上位,恐怕人心就散了。”
如今自己下了‘拿下关中我为帝’的决定,也算是给一众文武有了一个具体的时间表,这一段时间内,大家必然会以关中为目标,尽心尽力。
“为免李渊有所准备,大家心中有数即可。”
“喏!”众人轰然应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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