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同车而来,回去的时候,虽然只是少了李隆业这个小豆丁,但车厢内空间宽松不少。
完成了阿耶所交代的任务,几个小子心情都轻松不少,仅比李隆业大了一些、不过六七岁的李隆范更是在车中拍手笑道:“五郎总是爱啼哭、最吵闹,真不知伯母喜爱他什么?这可好得很,家里没有五郎吵闹争抢,我能好好戏乐……”
“你住口!”
一直压抑着的李成器听到这话后再也忍受不住,挥起拳头重重砸在车板上,顿时吓了几个小兄弟一跳。
李成器视线在三个小弟脸上一一划过,口中则凝声道:“阿弟们,记住今日、记住今日这番屈辱!记住雍王是如何羞辱咱们!”
听到阿兄语调凝重,几个小兄弟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敢随便说话。一直等到车上天津桥,李成义才略有迟疑道:“雍王羞辱了咱们?可是阿兄,咱们入拜伯母,哭求雍王,这不都是阿耶吩咐的吗?”
“蠢!你怎么不想一想,阿耶为什么要这么吩咐咱们?谁家父母,大凡还有别的选择,会忍心让自家儿郎去别家门庭作践自己!”
李成器抬手给了李成义脑门一巴掌,语调仍是愤愤不已:“祖母已经在囚大内,阿耶出宫监国,已经是社稷之主,居然连包庇一个外亲都不能亲自出面,竟还要让咱们去求雍王那个宗家败类!
雍王恃功骄横,根本不将咱们兄弟放在眼中!他自己也说了,只是一桩小事罢了,可他却偏不直接应承下来,一定要看咱们兄弟啼哭出丑,这难道还不是羞辱?他是以支凌干,羞辱咱们,取笑阿耶!咱们兄弟在他眼中难道只是猫狗之属,还要收养在邸、供他娱亲!”
“雍王竟然这么狠恶!”
李成义听到这话,顿时也瞪大眼,然后一脸焦急道:“既然阿兄你已经看破了他的刁恶用心,怎么还能把五郎留下?咱们赶紧回去,接回五郎,绝不能让兄弟受他欺侮!”
“二兄你放心罢,雍王就算看轻咱们,毕竟还有阿耶,他怎么敢欺辱五郎!更何况,这一次登门,本是王氏外亲惹祸在先,也该五郎承受这些!”
相对于李成义的乍惊乍恐,快要十岁的李隆基倒是镇定得多,同时皱着小眉头仔细分析道:“雍王说只是一件小事,也只是欺咱们年少无知、刻意逞强罢了。就连阿耶都忧愁不已,他哪能轻易做到。就算做得到,也要费一把力气。留下五郎,只不过是留一个借口博赏罢了。真要救出了王大夫,咱们来接五郎,难道还能空手入门。”
“三郎说得对!他就是这种想法、这种心迹,阿耶说他是宗家能托事的少勇,还要咱们兄弟以他为榜样,这、这真是……”
虽然母亲已经离世很久,但李成器仍然深受影响,对雍王一家都全无好感,这一次因为阿耶厉训严嘱而登门折了自尊,不免对雍王一家印象更差。只是因为家教,终究不好直接说他们父亲教导错了。
“阿耶是有苦衷的,只怪咱们兄弟年少无能。早前是雍王率军诛了武家子,凭着这样的大功让人对他仰慕敬重。阿耶既是君主,当然不能直接说雍王恶劣,担心咱们不能谨慎守言,对咱们也不能吐露心意。”
李隆基又继续说道:“他现在势比人大,咱们再对他失了恭敬,会让阿耶难堪。不过,阿兄也已经长大,雍王也是一般年纪出阁,等到咱们兄弟出阁,张罗一批自己的党徒,就有了跟他较量的本领了!”
“哈哈,我家三郎心计灵光!他们兄弟,也只是仗着年长几岁,先行几步,但咱们兄弟五个,比人比势,都不见弱!虽然后行几年,但还有阿耶扶助,自能追比上去。到时候,反要让他们兄弟在咱们席前哭告哀求!”
李成器很满意三弟的脑筋思路能跟得上他,一把将李隆基揽在怀里,对面的李成义眸子一转,做个鬼脸跪在车厢里面向阿兄和三弟嚎叫道:“求求两位殿下、饶过我李慎之吧,我是一个大蠢材、我是一个大恶人……”
如此一通搞怪,刚才那种屈辱压抑的感觉荡然无存,兄弟们归宫一路、笑声满途。
雍王邸中,李守礼看看在婢女们哄弄下已经玩得乐不思蜀的李隆业,又看看坐在另一席中的李潼,终于忍不住凑上来低声道:“三郎,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所以才扣下了这小娃娃,准备养大了代替我做你兄弟?”
李潼闻言后哼哼一声,怎么着,就凭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还得对你满意十足?
不独李守礼想不通,房氏也不理解李潼的做法,但她更担心儿子这一决定会不会惹麻烦上身,所以也说道:“三郎,皇嗣对我家虽然多有扶助,但你们兄弟如今也各自在事、分劳国务。至于他外亲既然获罪,自有获罪的道理,你们兄弟从容不易,如果觉得不忍拒情,我代你们入宫回绝……”
“娘娘放心吧,这件事我有分寸。你儿子在事以来,又有什么失算?这件事所涉甚广,不便详说,但请娘娘放心,绝不会扰我家宅。”
李潼又安慰一下太妃,接着指了指李隆业说道:“我们兄弟已经过了膝前讨欢的年纪,娘娘久居内堂,又不乐出游,看顾一下这小五郎,也是打发一下闲暇时光。如果觉得吵闹,便让上阳宫再接走就是。”
听李潼这么说,房氏也暂且将愁绪放在一边,及至视线落在李隆业身上,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并叹息道:“就让五郎留在这里吧,讲到吵闹,这娃娃怎比得上二郎。当年为了看顾这一个小子,那是配了足足十个娘子,倒是三郎你,有食则食,便溺自解,很是让人省心。”
听娘娘讲起襁褓中事,李潼与李守礼都不免尴尬的干咳几声,另一侧李幼娘则一脸兴奋道:“那我呢、娘娘,那我呢?”
“你这娘子啊,可就苦得很……”
房氏讲到这里,神情转为黯然,不愿再多想那些凄苦往事,摆手道:“唉,别家孩儿,再怎么乖巧可爱,终究没有入心的疼爱。你们兄弟若果真怕我无聊,也该各自尽力!”
说话间,视线已经飘向另外席中几个儿媳,几名娘子自然娇羞低头,只是视线投向各自夫郎。
被娘娘催生,李守礼倒没啥特别的感受,如果不是不好公然明说,他倒想拍拍胸口表示自己一直在努力。而李潼则就是顺其自然,他明年才行冠礼,而且有鉴于他们李家这血脉传承,倒是不怎么希望太早就有子嗣。
他在后堂又待了一段时间,逗一逗那个李隆业。不得不说,他们李家血脉在没成长起来前,还是挺讨喜的,模样可爱,性格讨巧。
想到刚才他四叔家兄弟五个感情深厚的样子,李潼倒是很想破坏一下这份和谐,想将这个小五教成他家老四。眼前这个小娃娃四五岁的年纪,一切都还没有定性,如果就此生活在他家,耳濡目染的长大成人,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他四叔做皇帝的确做得一塌糊涂,但在家庭伦理方面,的确是堪称表率。
比如李隆基虽然对儿子们的提防与残忍,较之他们奶奶武则天还要更加过分,但对兄弟们是真的好,这一点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李潼就算未来履极,认真处理兄弟关系,也超不过李隆基。
至于说把李隆业收养到他们家来,这也不过只是一时噱念而已。就算他们家眼下还人丁单薄,但李守礼这个小马达也早已经开动起来,以后他们家真的是不愁米虫。
但如果王德妃果然不寿,李隆业没了生母的话,李潼倒是真有打算把李隆业收养过来,培养一下感情。
假使未来他真能将他四叔取代,让李隆业传承他四叔这一脉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其他几个年纪虽然不大,但各自秉性也已经端倪已露,跟他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至于说斩草除根,这纯粹一句笑谈。身为一个君王,在人伦方面还是要有一定操守,否则何以面对天下人。这跟他凭着一句“唯情活我”,在他奶奶手底下混日子是一样的。
当然,这还是更长远的打算,至于眼前,则就是因为王美畅这根搅屎棍。
老实说,李潼是真的不想搭理他四叔这请求,但人家已经做到这一步,不给面子也说不过去。起码这件事答应下来,他跟他四叔之间一些潜在的权位冲突能够缓和许多,因为他四叔要靠着他才能制衡朝士,在这件事情上会有一个淋漓尽致的体现。
未来就算有人进言,说雍王权势之大已经威胁到皇嗣的地位,那他四叔也得仔细想一想,你特么究竟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想搞掉我的好侄子再完全架空我?你他妈是不是也想做裴炎?
总之,李潼只要能够在巩固皇权方面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未来就算有什么冲突,李旦也很难下定决心与李潼完全对立、彻底铲除雍王一系。
毕竟,李旦本身就不是一个心志坚毅的人,特别在权力博弈方面,完全没有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领袖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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