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平走出窑门，见妹妹兰香正在喂猪，哎，真的懂事呀！大人忙忘了，这可是家里的银行呀！人饿了它都不能饿了。

这时老父亲孙玉厚脸黑森森的，拎着铁锹走了回来。见自己幼小的女人正费劲喂猪，不由得心疼问道：“怎么兰香喂猪哩！”

“妈、姐在给姐夫准备吃食和铺盖，我一会儿给送去。”孙少平迎上前回答道。

孙玉厚看着好像壮实不少的二儿子，感到欣慰。都长大了，又回头看了看喂猪的小女儿，心不由得一酸。一种无力感涌上来。一句话也没说，把铁掀靠在墙上，在墙根蹲下，取出烟袋，烟锅在烟布袋里不停地挖着。目光有些呆滞看着院子中间的石磨。估计想着现在的困境吧！

孙玉厚从小就给地主扛活，虽然年轻也出去闯过几天，但是也没有走远。没有文化，也没有什么见识，一个人扛起一个家，也就这几年大儿子孙少安成年了，家里年景才好了，供少平和小女儿上学，还是时不时的贴补一个大女儿和弟弟。以至于大儿子的婚事被一再耽误啊！现在家里都不敢想这件事情。

孙少平太了解家里的情况，觉得必须给父母下猛药，他凑了过去，见父亲脸色缓和了下来，但焦虑是掩饰不住的。笑嘻嘻问“爸，您把烟袋杆给我看一看。”

孙玉厚没明白二儿子什么意思？但看着儿子期盼的目光，以为二儿子在学校学会了吸烟，也是啊！孩子大了。想着把烟袋杆递过去。孙少平拿过来，仔细看了下烟嘴，是老玉，有点年头，这几个钱。但这是一个由头啊！

“等明天集上，我给您买一个新的，您这个给我。”

孙玉厚每个字都听懂了，连到一起就不明白了。“啥？”孙少平指了指烟嘴说：“这是老玉，值几个钱。我拿去换钱。”

孙玉厚听闻觉得天快塌了，女婿刚被劳教，儿子也在搞投机倒把。“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气的直发抖，手向后扶着墙，想站起。

孙少平想用双手扶起父亲，孙玉厚胳膊一挥，将孙少平扒拉开，孙少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他还是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继续笑着说道：“您别急啊！听我说完！”说着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叠钱，数了数，抽出30元钱后，给递给父亲。

孙玉厚见儿子被他推到，心猛揪着，又见儿子笑着爬在起来，还带着笑走过，又气上了。可看见儿子掏出钱，并递给自己，他完全搞蒙了，无意识的接下了钱。呆呆的看着小儿子。他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弯了。怀疑的看着小儿子，努力的睁大眼睛，确定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孙少平挨着父亲靠着墙蹲下，也像父亲刚才一样，看着院中的老石磨。“学校就两人吃黑面馍，我是其中一个，吃什么，我不怕，我怕别人的目光，怕别人说我们孙家，我的父亲、母亲、姐姐、哥哥他们都在为了这个家做着不同的努力，而我什么都不能干，有时甚至厌恶这个家，还扭曲的认为我不应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讨厌那么家庭富裕的同学，处处和家庭优渥的同学作对。过分的自尊让我拒绝金波和润生的帮助，使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维持我的高贵的面子。有一天我晕倒了，醒来后金波拉着我去一个私人开的面馆吃面。我明白一个道理。人为了活着，或者说为了活着好点，必须有勇气去挣。我不想这么憋气的活着。冒险算什么啊？我就用润叶姐给钱，倒腾老物件。这里是30元。您是收好，还是举报？您决定吧？”孙玉厚听完留下了眼泪。他有些听不明白儿子的话，但是明白儿子在学校过非常的憋气，被人瞧不起，这都他这个父亲没有做好啊！

“读书能改变命运，我必须的读，我不想你们有那样的压力。只要你不打死我，我就会继续干，反正抓住才是第一次。”孙玉厚拿着钱，手颤巍巍的抖着。看着小儿子，知道他长大了，他要扛起这个家。孙少平见父亲哭了，不只怎么的伸出手，给父亲摸了摸眼角的泪，看着苍老的父亲，他更加坚定了。家里的改变从父亲开始吧！

“爸、哥，你们怎么不回屋？”兰香喂猪回来了。

孙玉厚急忙收起钱：“和你哥说几句话，就进，就进。”摸了摸眼泪，看了看二儿子，一把夺过烟袋杆。“进屋。”孙少平笑了。任何时代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

孙玉厚进屋陪老母亲说了几句话，就坐下吸着烟。琢磨着二儿子干的事儿。儿子苦他是知道的。也是被逼急了。古代造反的都是吃不上被逼的吗？儿子大了，自己无能，怎么管呀？难道真的去举报，让他吃枪子儿？也是抓住再说吧！反正女婿已经这样了，在多个儿子也一样。因为孙家的政治名声什么的早就没有了，也不多他一个。这年月搞投机倒把的又不是他一个。还有家里的确需要这些钱呀！明天等大儿子回来商量一下吧！钱他先收着。

孙少平拿着铺盖和粮食来到了小学校，他进了学校院子，就有个扛枪的人带着笑容就迎面过来了，也不知笑嘻嘻的为了什么？少平在借着月光细看了一下，才发现这人是他初中同学的哥哥。那同学后来没上高中。同学他哥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正要找人去你家，让你们带送铺盖呀！”孙少平点头致谢，掏出烟，递了根，对他说：“哥，叫我姐夫出来一，我把这些东西给他。”一看是好烟，觉得孙少平太客气了！“你放心。我在呢！”他说着拎着枪到门口喊了一声：“王满银出来一下！”

王满银蔫头耷脑走出门坎后，有些惊讶地看见是他的二小舅子，不由得挺了挺腰，脸上多了几分羞色。

孙少平很不待见的把铺盖卷和饭罐放在地上，对姐夫说：“家里你放心，我姐和孩子在我们家里。”

“那就好”偷偷看了看四周，凑上去对孙少平说：“家里的耗子药在箱盖上放着，叫你姐藏好，不能让孩子们不知道给吃了。”

“好”孙少平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这可是姐姐和可爱的小外甥们的挚爱呀！

“给，会办点事！”孙少平塞给他一个盒在县城里买的“大前门”。

“要的，要的”王满银对二小舅子影响一下改观了。

“我走了。”

“哥，我要回了噢！”说着向同学哥哥走去，将一包烟塞进同学哥哥的上衣兜里。“你这？”同学哥哥想掏出还给孙少平，孙少平一把按住。低声说道：“别拉扯，让人看见不好。我姐夫您的照顾。”接着高声说道：“我回了。”同学哥哥很不好意思的点头回了声“噢！”

他们的举动被王满眼全部看见了，他很惊讶二小舅子的活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