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妈一听就乐了,问道:“你要买呀,你不是家里有房子吗?”
“住不下呀,”冯妙笑道,“您看我两个儿子都大了,谁知道他们将来混得怎么样,我寻思就先预备着。”
“这话说的,你家俩孩子都那么聪明,将来一准能考上大学、端上铁饭碗,单位就给他分房子了,还用你操心。”刘大妈顿了顿笑道,“不过大子二子也都十六七岁了吧,搁在过去,都该娶媳妇了,家里预备个房子可有底气,你看现在好多小青年,结婚打申请也分不到房子呢。”
“大子再两个月十八了,二子十六了。”冯妙笑道,“可不就是先预备着吗,两个儿子,现在家里又抱了个小闺女,就我和他爸住的那房子,现在就有点儿嫌挤了,兄弟俩还住一屋呢。”
“那是不方便,将来谈恋爱了、带了女朋友回来,兄弟俩住一屋就不方便了。”刘大妈道,“不过大妈跟你说呀,谢家那房子可贵,他那房子大,地方也好,不会便宜了的。他家人上个礼拜就回来了,这会儿回祖籍老家祭祖去了,可能还要旅个游,还没顾上处理卖房子的事儿,说这边房子长期空着也没必要,都荒废了,就打算卖了,可是他还没挂出去、还没要价呢,他那偌大地方、两进院子,我听那意思恐怕得要个几十万呢。”
“其实你要是买南边那些小院子,正房、厢房也足够住的,几万块钱就够了。”刘大妈道。
“嗐,我就是在您那儿住了好几年,整整住了两年半吧?觉得挺喜欢那房子的,跟您和刘大爷也处得来,我寻思真要是合适,我咬咬牙跺跺脚,手头上凑凑,就给他买下来算了。”
冯妙笑,心说刘大妈还挺替她考虑的,毕竟这年代几十万对普通人来讲就是天文数字,谢家那房子本身的面积、位置都特别好,房子一直有刘大爷和刘大妈看守,有修缮维护,必然是要贵的。如果只看价格,老城郊那些小民宅四合院,一两万都能买到,比较破旧就是了。
可她买的是改善性住房,骑驴找马,自然是要好的
。
他们现在租住的房子不光没卫生间,还没有电话,冯妙便跟刘大妈说,等谢家人回来就请她帮着问一声,又给她留了现在的地址。
“行,我给问问。”刘大妈笑道,“谢先生的儿子走的时候还小,可一家人都是不错的,你看他们回来还给我和你大爷一些钱,说临来时老太太交代过了,我和你大爷没儿没女的,都是家中老人,让他安顿好我们的生活。一家人都跟谢先生一样仁厚。”
冯妙心里不禁感叹了一下,刘大妈夫妻俩以前是谢家佣人,谢家人卖房还考虑到安顿家中旧仆的晚年生活,难怪被称为爱国华侨,抗战时捐钱捐物受人敬重,也因此历经这几十年房子都没被变动,依旧好好的保存在这里。
这样的房子贵一点她也买了,前任房主仁厚兴旺,积的是福。
“那这房子要是卖了,大爷大妈你们打算怎么办啊?”冯妙问。
“我跟你大爷商量着,小谢先生给了我们一点钱,我们就去乡下买个小房子,乡下东西便宜,种点菜养几只鸡,我们没儿没女,政府对五保户也会有照顾,也够我们养老了。”
“乡下房子便宜,可是医疗条件差呀,你们年纪大了再搬去个新地方也不是太好。”冯妙想了想笑道,“大妈,我先跟您这么说,这房子我要是买了,您和大爷干脆就别搬了,反正那么大地方也住得下,你们就继续住着算了。”
“那怎么好,”刘大妈一听忙笑道,“你说我们老公母俩,遇到的都是好人,都是贵人,其实我们住了一辈子也不想倒腾,老街坊邻居的住习惯了,真要是你买了,租两间给我们老公母俩也行。”
“说什么租呀,没那事。”冯妙笑道,“房子我要是真买了,您就只管住,以前你们就经常帮我照看大子二子,现在正好还能帮我照看丫丫,我还占便宜了呢。”
刘大妈便念念叨叨说一辈子净遇着好人,说等谢家人一回来她就给问。
结果这谢家人几十年来第一次回国,还挺能逛的,一圈祭祖、旅游下来,又过了大半个月后才回来,
都临近春节了,说是要在帝京过年、感受帝京老民俗了。
谢家人回来也没住在这边宅子里,住的是宾馆,有刘大妈给联系,谢家人就说见面谈吧。
腊月十四,帝大都宣布放假了,丫丫的小学也考完了期末试,正好是星期天,方冀南和冯妙便领着丫丫熟门熟路过去了。
主人家回来,刘大爷和刘大妈把一直紧锁的正房打开了,不过这么多年空置,大爷大妈年纪大了,也就简单把中间的正厅打扫了一下,大家进去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坐下说话。
刘大爷和刘大妈称呼谢先生的儿子“小谢先生”,实则一晃几十年,“小谢先生”如今也花甲之年了,还带着女儿和外孙,说老辈想着落叶归根,可儿女早年就去英国求学定居,如今全家都已经移民去英国了,马来的产业也都处理了,这次回来祭祖,就把国内的房产祖业都处理一下。
寒暄交谈一番,小谢先生便说,这房子他们要价四十万。既然是在这里住了几年的旧识,报的就是底价,冯妙和方冀南能要的话他们也没必要再去挂中介了。
看来谢家人虽然许久不在国内,回来后对国内的房产行情还是做过了解的,价格跟冯妙和方冀南预期的差不多。
并且正房客厅这一套红木老家具,谢家人反正也带不走,都跟房子一起送了。这么一看也不值当再砍价了,也许还能硬砍个几千下来,可人家都这么说了,再砍就显得有点不大气了。
夫妻两个于是拍板:买了。
冯妙来时带了一万块钱,当场就签了字据交了定金,约定半个月内交款交房。
一星期后方冀南便把四十万房款交给了谢家人,谢家人也是会做事,当场又退回来五千,说是听说他们挽留刘大爷和刘大妈继续居住,都是厚道人,怎么都得让个人情面子。
皆大欢喜。冯妙买了这房子是真心喜欢,一边跟租住的房主提前打招呼农历二月底退租,一边过完年就着手开始拾掇房子,提前做好安排布局。
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请了工人修缮打扫、重新粉刷一下,改建卫生间和厨房,
该添置的东西添置一下,两人不来,刘大爷刘大妈就自告奋勇帮他们看着,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
三间东厢房保持不动留着刘大爷和刘大妈住,三间西厢房南边独立的一间改建成洗澡间,装了抽水马桶,洗衣机什么的都放进去,北边连通的两间改建成厨房和餐厅,原先他们租住时用作小厨房的盝顶耳房当储藏间。
五间正房两侧各带一间耳房,两个大人自己住了两间正房,从里间出来就是客厅,丫丫住了西首东侧一间,西侧两间正好给兄弟俩,至于他们要怎么住、还分不分,那就随他们自己了。
兄弟俩似乎就没怎么商量,默契的决定一人一间,于是便给他们分开布置。
出于方便考虑,他们原本单位的房子里家电、床和厨房之类的就没怎么动,方冀南离得近,起码还能过去午休,加班晚了也可以住下,所以那边就没什么要搬的了,申请了电话移机。五口人的衣服物品基本都在现在租住的房子里,离得不远,搬起来也简单。
过了年,90年的农历二月十六,星期天,好日子,搬家。
搬新家开伙,方冀南领着二子和丫丫收拾东西,冯妙掌勺做饭,蒸了一大锅馒头,豆腐烧肉、蘑菇炖鸡,烧了一条花鲢鱼,蒜苗炒鸡蛋、萝卜肉圆汤,四菜一汤齐活了。
老规矩,冯妙炒菜时把豆腐烧肉、蘑菇炖鸡装了两个小盘子,打发二子先给东厢房刘大爷和刘大妈送去,回来时一手端着一大块豆腐、一手抱着棵大白菜回来,说是刘奶奶祝贺他们搬家的。
丫丫坐在椅子上抓着小勺晃悠腿儿:“二哥,为什么要送豆腐和白菜呀?”
关键还都是生的,那么大一棵生的大白菜,正吃饭送给他们,丫丫想说这也不能吃呀。
“这叫发财有福。”二子道。
“为什么白菜豆腐就发财有福呢?”一年级的小孩子还是没明白,
“笨,”二子给她解释了一下,“白菜,百财,豆腐,有福,连起来不就是谐音发财有福吗?”
“噢,”丫丫摇头晃脑
地点点小脑袋,反驳道,“我才不笨,我就是一下子没明白,老师都夸我聪明了。”
二子被她认真的样子逗得乐了一下,随手把一块鸡腿肉丢进她碗里:“嗯,你不笨,好好吃饭就更聪明了。”
大子果然星期天补课,二子带着丫丫收拾零碎东西,两个大人是搬家主力军,虽然请了两个帮忙的师傅,可也累的够呛。晚上大子下晚自习就径直回四合院来了,一进屋笑眯眯招招手:“同志们辛苦啦!”
“滚你娘的!”方冀南笑骂,“我们都累死了,就你没干活,你自己去热饭吃吧。”
“我上课也累呀,一天刷了五六张卷子。”大子嘴里说着,转身跑去厨房,看看汤锅里有萝卜肉圆汤,就先端到灶上热了。
二子伸头进来说:“那还有剩的菜,你看看热哪个吃?”
大子把炒锅开了火,看看桌上的菜便把蘑菇炖鸡倒进锅里,嘴里斥道:“沈小二你会不会说话呀,以后不许说剩的。”
“那说什么?”
“要说专门给我留的。”
“行行行,您讲究,专门给您留的。”二子笑。
他哥自从上了高三,学校抓得紧中午不让回来,也就早饭在家吃,午饭晚饭都在学校吃食堂,直到下了晚自习回来加个餐。所以除非妈妈有空专门给他做点儿,不然他每天晚上吃剩的……更正,吃留的饭。
半大小子肚子就是个无底洞,下了晚自习饿呀,大子喝了一碗萝卜肉圆汤,吃了点鸡肉,摸摸肚子觉得踏实了,美滋滋把小时候住过的院子溜达一遍,从外院溜达回来,洗漱收拾,兄弟俩各进各的房间睡觉。
冯妙最近在写一个学术文章,弄一堆资料在翻,觑着俩儿子便抬头跟方冀南笑道:“不容易,大子都十八了,俩人头一次分房间住。”
“男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了。”方冀南道。
正房两头的耳房小一些,都布置成书房,东侧就给夫妻俩和丫丫用,西侧就给兄弟俩了,兄弟俩一下子不光拥有了独立的房间,还头一次拥有了属于他们俩的
书房,高兴半天。
然而没几天书房就变成了杂物间,被哥俩随意放了各种东西,书柜顶上放着篮球,书架上扔的拳击手套,地上丢着球鞋和厚厚一大摞试卷,随便扔的书和资料,墙上还挂了个飞镖盘。
“大哥二哥屋里真乱。”丫丫撇着嘴,小脸上满是嫌弃地退出来,那个表情动作让冯妙想起小时候大子总喜欢这么个表情嫌弃弟弟,这回轮到他们哥俩一起被嫌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