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双面绣复制完成后,祝明芳和邱小婵师徒就离开帝京回江南市去了,一别两年多,在这个还靠写信交流的年代,平常也没怎么联系,还真没机会再见过面。这次邱小婵到帝京来,专门跑来找冯妙。
别后重逢,冯妙也十分惊喜,以前在双面绣复制小组,她跟这师徒二人是最投缘的,处得很好。
两人按照邱小婵的要求,先去吃她们在双面绣小组工作时喜欢去吃的一家炸酱面。搬家后离得远了,冯妙之后也没怎么去吃过,故地重游,店面装修过了,古色古香的老字号牌匾重新挂起来了。
“我怎么就觉得这个面没有以前好吃了呢,以前怎么就觉得那么好吃呢。”邱小婵道,“冯妙姐,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那时候经常来吃,回到江南市,我都没看见有卖炸酱面的。”
“记得,而且大多数都是祝老师请客,她说她工资高,我们还说她有钱人说了算。”冯妙笑道。
两人便一起笑了起来,聊起近况,邱小婵说祝明芳去年已经退休了,但是像她那样的苏绣大师级的人物,退休了却也闲不下来。
“她现在还带徒弟吗?”
“徒弟倒是不带了,你也知道,学刺绣不是短时间能行的事情,这门手艺是要长年累月积累的,又费眼睛,好的绣娘大都是从很小就开始学了,她自己也说,现在也没有精力再带一个年纪小的徒弟了。”
邱小婵道:“冯妙姐,我这次来帝京,是被派来参加一个工艺博览会,原本不是我来的,祝老师让我主动要求来,其实是有个重要事情来找你。”
她一边说,一边就从随身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把苏绣花鸟的团扇递给冯妙。
冯妙看了看笑道:“这个用的就是故宫双面绣的针法呀,绣成团扇真是好看。”
“这就是祝老师让我一定要来找你的原因。”邱小婵笑道,“祝老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就是个绣痴,刺绣一辈子了,我们回去以后,她又把双面绣的
针法教给了好多人,可她总是念叨说都是跟你学的,是你恢复了这种绣法,教给别人应该要跟你讲的。”
“嗐,这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还要开宗立派。”冯妙笑着调侃道,“我还巴不得能发扬光大呢。”
“冯妙姐你不知道,你这功劳可大了,这个团扇,我们现在出口到日本,卖的老贵了,要给国家赚外汇的。”
“我听说你们以前的刺绣团扇也出口啊,主要用的乱针绣,江南市的苏绣团扇我记得还作为国礼呢。”
“对,这不是这几年改革开放,跟外国人做生意吗,这几年出口量越来越大。”邱小婵道,“我们以前绣制团扇,一般用乱针绣,可是用故宫排针绣绣出来的更加紧凑立体,一说我们这个团扇是失传几百年的故宫双面绣,小鬼子眼睛都亮了。而且别人没有,别人不会这个,我们的团扇就是特色,就更吃香。”
邱小婵说,祝明芳现在从国营苏绣工艺厂退休了,然后她现在有个想法,她想自己开个绣坊。
“我这次来,祝老师就交代我一定要来找你,请你出山,给她出出力!”邱小婵双手合十,俏皮笑道,“冯妙姐,我亲姐,这事你不能推脱,我师父交代我的事情我得给她办到呀。”
“我支持啊,当然支持。”冯妙笑道,“可是祝老师在江南市开绣坊,我在这边上班,我能帮她干什么呀。”
“嗐,你听我慢慢跟你讲。”邱小婵道,“祝老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退休后生活安闲,也有退休工资,但是她从小学手艺,身边也认识一些没有进入国营工艺厂的绣娘,没有退休工资的,还有很多就是家庭妇女、农村妇女,这些人手艺都不错,可是眼下国内不容易接到绣活儿,很难有机会用自己的一技之长谋生。”
“祝老师干脆就想着,利用她的名望开一个私营绣坊,让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绣娘都能加入进来,还有一些待业的年轻人也愿意学,甚至都不用按时上班,在家里就能绣制,时间还更自由。最开始就是想给周围那些生活困难的
绣娘,也包括想学手艺的年轻姑娘们找点事干,帮大家多赚点钱。”
“哎呦,祝老师这是要干大事呀。”冯妙惊叹。
“她退了休也才五十五岁,觉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然后也能帮到那些绣娘。”邱小婵道,“你看我们一个熟练的绣娘,都不耽误在家带孩子,也不用按时上班,就在家里利用空余时间绣我们定制的这个团扇,一个月一般也能有几十块钱的收入,时间充足的,比他们正经上班的人工资都多呢。”
冯妙不禁称赞,笑道:“手工艺品还挺适合这种模式的,分散到一家一户去加工,给绣娘们绣,你们绣坊负责管理,负责接订单,回收产品,然后你们集中出口,成规模好办事,大家都赚钱。”
“对,就是这个意思。”邱小婵拍手笑起来。
两人越聊越热络,不禁互都感叹了一番,祝明芳退休了都有魄力干一番大事业,比她们年轻人还厉害。
“你现在不是还在国营工艺厂吗?”冯妙问。
邱小婵道:“我都决定了,等祝老师那边的绣坊一开张,我就辞职去跟她干,有什么不敢的。祝老师专心刺绣管产品,她年纪大了,谈生意跑腿什么的正好我帮她。”
“所以祝老师就让我趁着这次来帝京来找你,请你出山。你知道的,咱们手艺人重师承,重传承,祝老师说这个排针双面绣针法都是跟你学的,她又教给了那么多人,用这个赚钱,开绣坊首先就想拉你加入,你要是有空,也能去帮我们看看,指点一下我们的绣娘。”
“我这要工作呢,哪有时间加入你们,我又帮不上忙。”冯妙笑道。
“不不不,祝老师说,你要加入进来,我们的绣坊就名正言顺了,还能拿你的名气当噱头,是你复制了故宫双面绣,你恢复了这种失传针法,再加上你现在在故宫工作,专业文物工作人员,你要是加入,哪怕就挂个名,当个技术指导,那意义就不一样了,我们绣坊说给人家都有排面。”
邱小婵说,祝明芳的绣坊主要针对的就是日本客商的
订单,不光是刺绣团扇,还有大批的和服配饰、和服腰带的刺绣订单,她们都可以接。
“冯妙姐,祝老师让我一定要跟你说,你务必考虑一下。”
两人慢慢悠悠吃完一顿炸酱面,一起出来散步逛逛街,邱小婵黏着她说:“冯妙姐,你刺绣的手艺我可是知道的,你哪怕传授我们几招,抽空稍微给我们指点一下,就足够发挥作用了。”
说实话,冯妙十分心动。
江南市,一个以刺绣驰名的地方,如果能让更多的女性都来从事刺绣的工作,并以此谋生,改变生活和命运,这个就太有意义了。
而且她现在还在读研究生,还可以有寒暑假,可以利用寒暑假去帮她们培训绣娘,她这一身的刺绣手艺也可以传承发扬。
送邱小婵回宾馆后,冯妙回到家中人家爷儿仨已经吃过饭了,俩孩子在房间写作业,方冀南一个人坐在客厅吃水果,看见冯妙开门进来也没说话,把手里的桃子削完皮,随手递给她。
“没洗手。”冯妙道,放下挎包先去洗手,回来跟方冀南排排坐在沙发上吃桃子,冯妙就把刚才和邱小婵交谈的事情跟他一五一十说了。
方冀南看看她:“好事情啊。”
“能行,我支持你。”他说,“你这人吧,什么事情都一脸淡然,什么事情你都不急不躁的,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我就没见你有几回这么心潮澎湃过。”
“?”冯妙,“你这什么用词,我心潮澎湃,你看见的?”
方冀南:“嗐,那我当然能看见,咱俩什么交情啊。”他思索着啃了几口桃子,“可是你总不能光挂名个技术指导、给她们培训绣娘吧。”
冯妙咬着桃子:“那别的还让我干什么呀,我倒是得有时间呢。”
“媳妇儿,涉及到经济的问题,你这脑袋不太行。”
对上冯妙抗议的白眼,方冀南笑道,“你还别不服气,你说我不是经商的料,你自己就有经济脑袋了?我问你,你去给绣坊挂名、当技术指导,那她们怎么酬谢你,赚了钱你们怎么分?
”
没等冯妙开口,他又接着数落道,“你可以不分钱,那你图的什么,朋友帮忙也不能天长日久的,再说天长日久人家能安心吗?可是人家给你分钱、给你开工资,分你多少为好?开绣坊就相当于办厂经营吧,你到底怎么加入,怎么跟人家合伙儿?我估计祝明芳也是一腔热情,甚至都没想这些方面。手艺上你们这些人没的说,可经济头脑还稍微欠缺一点。”
“……”冯妙吃完桃子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直接说,少嘚瑟。”
“你可以给她投钱呀,资金入股,这才叫合作,然后你这个挂名就名正言顺了,她们平时负责管理,你呢做技术指导,相当于尽到管理责任了,大家公平合作。”
“……”冯妙嫌弃的眼神,“你以为我没想过呀,就你聪明,这些我还能想不到。”
冯妙道:“祝老师一辈子拿工资的人,手里估计也就那么点钱,一辈子的积蓄,可是她这样开绣坊、接订单,物料什么的都得她们先给工人,收上来交货出口才能把钱拿回来,资金本钱肯定得不少,我当然也想到能不能给她投点钱,可是我问你,咱家有钱吗,咱们家有多少钱你告诉我?”
买个扇子都买不起。
要不是之前手里还有点积蓄,这几年她读师大、读研究生,方冀南一个人工资养全家,还要败家嘚瑟,买这买那,四口人早就不宽裕了。
方冀南吃完一个桃子,丢掉桃核拿毛巾擦擦手,嘚瑟道:“不就是钱吗,我给你解决。”
冯妙:“你有钱?别告诉我你藏了多少私房钱。”
方冀南笑:“我没有私房钱,我有没有钱你能不知道,可是老爷子有啊,他十几年的工资待遇一起补发下来,他甚至都不管,让我给他存着呢,我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要用,拿来用用就是了。”
“这样不好吧。”冯妙道。
“放那儿也是放,说白了,早晚还不是我们的,有必要那么讲究吗。”方冀南道,“老爷子退休金那么高,每月退休金他都用
不了,这钱他压根就花不着。再说了,他就我这一个儿子,他真有什么需要,我们还能不管,还能让他没钱用?”
冯妙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先做这么着吧。
“这么着,我建议你要是真想正儿八经跟人家合伙,这不是快暑假了吗,你抽空亲自去一趟,当面谈一谈,然后她到底能搞多大,需要多少资金。”
冯妙:“你就不怕我赔了?”
“你当我傻呢。”方冀南道,“我是干什么的,刺绣这一块,出口创汇肯定是优势,肯定能赚钱。并且祝明芳本身在当地也有这个影响力和人脉,本身这也是政策鼓励的,你们这还带动妇女就业,她要搞,当地政府想不支持都不行。你呢就不用说了,而且现在政策也鼓励你这样的人员技术支持办企业,你们两个都有足够的优势。”
冯妙就是看不惯他那个嘚瑟:“那我要是把你的钱坑了跑了呢?”
“没事儿。”方冀南咕咕笑,乐不可支道,“我不怕,我有你两个儿子当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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