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陈九的甲面由漆黑变为了赤红,是他自己要求的,上边还挂着两个灯笼,瞧着喜庆。
妖师应允了,这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自陈九数年前从中土神州回来后,它就让擂台中所有的厮杀修士都要带上甲面,且颜色各异。
顺带着锁住了陈九双脚,改为释放双手,今年让陈九用拳,明年就让陈九用剑,如此反复。
这样的陈九虽然更强,但也依旧达不到突破锁链的强度,且能更好的隐藏住陈九的身份。
而之前蝉联了数年魁首的甲面武夫,已经被妖师传出了不服管教,当场击杀的消息了。
如今的陈九,只是另一位甲面而已。
妖师传出的消息,自然是每年的魁首甲面都不是一个人,而是接力者,之前的每个魁首甲面都已经秘密离开,恢复了自由身。
没有人怀疑甲面人是谁,去了哪,反正和他们也没有关系,他们只需要看到擂台赛激烈的厮杀就够了。
妖师双手负后,立于凭栏,与巳蛇并肩而立,从天光州向着中土神州望去,看穿了天幕,直视其中。
沉默半晌,巳蛇阴柔的话语传来,“你怕了。”
“何出此言?”妖师没有转头,已经看着中土神州,平淡问道。
巳蛇身躯往前一靠,压在凭栏之上,“你为什么要和陈九做这种天道誓言?”
妖师浑浊的瞳孔眯起,苍老面容瞧不出神色变化,也没回答,转口说道:“我不怕死。”
巳蛇疑惑,“何出此言?”
妖师却转头看着它,眼神深邃,问道:“你怕死吗?”
巳蛇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它是怕的。
也不止它怕,妖族的至尊大圣都怕,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甚至于理所应当。
“对的。”妖师点头,又道:“所以我是在为未来的那个唯一做准备,我有自己的抱负,更想复兴妖族,我不怕身死,只怕妖族天下被屠戮殆尽。”
巳蛇笑了一声,没应答,反问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呢?”
“肺腑之言。”妖师如此道。
远处江河的水开始涨潮翻滚,难以抑制。
“连你也没把握控制吗?”巳蛇不愿相信。
妖师转头,终于开始看着巳蛇,反问道:“你能用天道誓言保证以后不杀我吗?”
巳蛇一怔,沉默片刻后,反驳道:“我与陈九又不一样,我们本就是同一阵营……”
“连你我都不能保证,凭什么去保证陈九?!”妖师骤然打断巳蛇,直直看着它,语气沉下,又道。
“哪怕只有极小可能的唯一,我也要算计进去,然后将其影响降至最小。”
巳蛇仍是疑惑,“那为何只提了那么一点要求?”
妖师看着它,沉吟道:“你能被辰龙压制数万年,果然不是没原因了……”
巳蛇怔了一下,打算听听其中缘由。
“真蠢。”妖师骂道一声,随后不待傻眼的巳蛇回话,继续道。
“他都无敌了,要是嫌条件太麻烦,直接掀桌子不玩了,你能怎么办?”
“天道誓言的限制不是无解,且陈九真到了至强者的境界,肯定有办法针对天道。”
妖师如此说话,是因为它已经见过了陈九体内那片寰宇中的未来陈九,这次过后,才让它感到了真正棘手。
能将未来的自己踏入现在,妖师已经不能评价这是何种境界了。
能游曳时间长河的无敌武夫,谁能打?
谷/span且让妖师感到有点心慌的,是未来的陈九已经到了现在,就算只留下了一缕分神,但也肯定知晓了未来,且极可能为陈九留了后手。
妖师自认为算计天下第一,可也不觉得自己能稳稳算计一个未来客。
所以它之前与陈九的种种约定,都只是想留有妖族的一片余地而已。
且之后对人族的扩张,它也早就想好了,不会见血,更不拔刀,只会是双方的友好交流而已。
等到时候,妖师会打开天光州沿岸的所有渡口,欢迎人族所有修士到此游历,并广传妖族术法,结人族欢好。
然后啊,就是慢慢打通临近大州的防线,让妖族与人族真正的相同。
到时就没有妖族与人族之分了,只有妖族的人族。
而真如此了,妖师也能放心的去死了,它知道陈九讲理,也最喜欢陈九讲理,所以陈九是绝不会杀那些与人族相处的其余妖族的。
死的最多的,只会是屠杀边关的大妖而已。
至于陈九呢,到时候就说不好是人族的至强者,还是妖族的至强者了。
数万年前,妖族大一统的格局也是如此,妖师为的,只是重兴妖族天下而已。
人族离经叛道,要重新融入回来。
妖师有时会做极为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是妖族天下的三分气运所化,终生所求,都只是蔓延到沧澜海的对面去,而最后结局时,它会死在沧澜海前,缓缓溃散。
巳蛇在一旁不语。
妖师撇了它一眼,收回眼神,轻声道:“你真想取代辰龙的位置,就将脑袋好好练练,不然迟早会死在辰龙手上。”
巳蛇低着头,面色阴沉,咬牙道:“你不要忘了,这一路走来都是我在帮你。”
“又如何?”妖师反问,随后又道:“你要是真自己犯蠢,谁都救不了你。”
巳蛇面色阴冷,脸上已经浮现了半数的透明鳞片,半晌后,才恢复如常,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妖师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巳蛇转身离去。
妖师眺望中土神州的目光收回,看向整个天光州,是一副灯火灿烂的景色,妖族与修士来往,皆是笑意,一片和睦。
妖师微微一笑,和睦好呀,越和睦陈九就越下不去手。
妖师双眼眯起,心思转动,开始算计,如今至尊大圣被姚天长斩了三位,其气运被它尽数收入囊中,若之后十二至尊大圣都死,那么它能得到将近两成的妖族天下气运。
妖师笑意更浓。
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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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坐在湿冷牢中,百无聊赖的耍着甲面上的两个灯笼,不时拨弄一下,摇摇晃晃,还挺喜庆。
陈九嘟囔一声。
“过年咯。”
牢外响起烟花爆竹声,噼里啪啦。
陈九缩了缩身子。
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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