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被拉上天幕时,陈九用镜花水月变做斗笠,盖在头上,慢悠悠在城中闲逛。
这南邵都城确实极为繁华,夜色中尽是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似乎比白天更要热闹,往来人络绎不绝。
陈九买了串糖葫芦,边走边吃,他这身道袍确实起了极大威慑,周围行人都对他避让。
陈九也正好图个清净,趴在城中湖泊栏杆上,遥看远方。
在南邵都城最中央,有一处极大的塔楼宅邸,陈九细细数去,该是七层,每一层都极高,相加约莫百米。
塔楼其外,灯火辉煌。
陈九数了数自己糖葫芦,不多不少也正好七个,他笑了笑,将顶端一个吃下。
不错,挺甜。
他心情渐好,慢悠悠沿着河畔闲逛,湖中渡船多搭有小蓬灯火,船头一位年老黝黑舟子划船而行,其中坐着的,大概是那游玩的迁客骚人,正在把酒言欢。
陈九只是逛了一会儿,便回了那处酒楼客房,门口早有人在等他,是一位白衫打扮的和蔼老者,朝着陈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便缓声道。
“真人,城中又有妖孽作祟,城主无奈,可否请真人出手,降服一下这妖孽。”
老者微微挺直身子,又看着陈九,讨好笑道:“当然,城主一项敬佩道脉真人,若真人实在有事,不方便,也无妨。”
陈九想着白吃白住也不好,便一口答应下来,还叫这老者趁着天色还早,快点带他去,好回来睡觉。
老者笑了一下,“真人莫急,不是什么难缠妖孽,明日趁早去即可。”
陈九便也不强求,进了客房之中,先睡个安稳觉。
老者在陈九将房门关上后,悠悠起身,抖了抖袖子,在昏暗走廊中缓步而行,嘴里轻声呢喃。
“冲手…真人。”
不明不白的道号,也未听说过,看来应该不是这南邵都城周围的道士,那将士的记载上也是来历不明,还是个五境修士,值得注意一下。
城主大人可容不得城中出什么乱子,一切都得规规矩矩。
翌日清早,这老者已经在门外,拿着一侧文书,敲了门后,便恭敬等候。
陈九洗漱完成,带上斗笠,出了门。
老者打量一下,有些不解,疑惑问道:“真人,您的法宝呢?”
陈九一愣,随即举起手,五指摊开,一本正经道:“这便是我冲手真人的法宝。”
其实也没说错。
老者微怔,觉得法宝这事,确实离奇古怪,各种都有,他也不疑有他,便为陈九带路。
两人上了街道,去往那处妖孽作祟之地,期间老者也给陈九谈及了这个事件。
说城北有处大户人家,起先家中独女突然病重,叫了许多郎中来看了,药也吃了,就是没法,后来请了些道人前来施法辟邪,倒确实有功效,那女子好了许多。
只是五日过后,那女子无甚前兆,突然暴毙,之后府中像是传起瘟疫,却只有那女子亲属才得病,好在现如今还无人身亡,等得真人前来降妖。
陈九眉头皱起,默默把斗笠摘了下来,与“镜花水月”心意相通,脑中模拟一下,变为了口罩,戴在脸上,也正好遮住俊美容颜。
老者不解,问了句,“真人这是何意?”
陈九严肃道:“口罩还是呼吸机,您老看着二选一。”
他沉默一会儿,又道:“我建议你也戴个,预防疫情,人人有责。”
老者茫然,不知道啥个意思,也没接话,就在前边老实带路,无需多久脚程,很快就到了那处宅邸。
此处街道空荡,行人极少,大多路过也要离着这宅邸远些。
宅邸周围被立起的栅栏隔开,与外边明显分界。
陈九点头赞叹,“隔离工作做的不错呀。”
老者小心翼翼拉开木栏,回道:“真人说笑了。”
这木栏也就是图个心里安慰,到底有没有用,其实周遭过路人心里皆知。
老者在前带路,陈九跟着,缓缓进去,里边有几处高大树木耸立,挡住些许阳光,所以感受要比外边阴冷些。
宅邸中还有几位下人来来往往,遇见老者和陈九了,便赶忙弯腰行礼,其中看向陈九的眼神满是惊喜与希冀。
道人救星来了。
等着下人走了,老者便轻声为陈九解释道:“这些下人都是收了重金,服侍府中一家,也住在府中,不出去。”
老者微微摇头,“真是要钱不要命。”
陈九默不作声,跟着老者一路兜转到了宅邸中央,进了一处大客房,已有一位锦衣中年男子等候,瞧见了两人,正欲赶忙迎来,身子忽得一顿,猛烈咳嗽两声,吐出唾沫,竟是带血!
中年男子面色悲怆,朝着陈九叩拜,“道长救命!”
他家中全得了这怪病,一个不好,便是要绝种!
老者淡淡道:“你起来吧,如今真人来此便是为了降妖。”
他又看向陈九,谄媚道:“真人你看如何?”
陈九点头,“没问题。”
他一把按住那中年男子头颅,直接抓起,青眸泛淡淡金光,死死注视着中年男子眼瞳,“滚出来。”
中年男子面色惊恐,身躯疯狂扭颤,身上有大把黑烟沸腾而出,噼里啪啦。
那黑烟缓缓凝聚,成了一个模糊鬼物,与人无两样,此时面容也是极具惊恐,长着嘴巴不断嚎啕,似有哭腔。
老者惊骇,赶忙向陈九道:“真人快出手降妖!”
那鬼物突兀一抬头,面容化为凶狠,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朝着陈九扑来。
被陈九一拳打散。
老者呼了一口气,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脯,赞叹道:“真人果然厉害!”
中年男子身上症状也渐好,喜极而泣,对陈九感恩戴德,拿了百两银子给陈九当做小小谢礼,还说真人不够再来拿,一定悉数奉上,保管真人满意!
陈九确实出了力,这银两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放到了紫金葫芦里。
老者在看到陈九紫金葫芦时,瞳孔又是一缩,呵呵笑了两声,说降了这处邪祟后,他就要去记录在案,报告城中大人,不能多陪真人,恕罪。
陈九看着老者离去的方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他又带上斗笠,慢悠悠漫步在街道之中。
天色赶在晚春的最后时日,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倒是很符合春雨的架势。
周围路人撑起油纸伞,没伞的便走在房檐下,遇见空地,就加快脚步,急匆匆跑到另外一处房檐。
陈九漫步雨中,斗笠可挡雨。
他忽然一停。
不远处的雨中,有个衣衫破烂的黝黑小姑娘,坐在水坑里,旁边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和小姑娘一样瘦。
本就不好看的姑娘染上泥土,就更显邋遢。
她一脸讨好的望着过路人,脸庞期待,一旦有人往她身前丢钱币,她便立马磕头做拜,小脑袋直接埋进泥水坑里,脏了脸颊,染上发丝,也不嫌脏。
是一副极其感恩戴德的模样。
身旁小狗不安鸣叫。
后来雨大了一些,周遭行路人急了,小姑娘见久久没人丢钱币,便抱着那小狗,急匆匆跑进了一处小巷。
小巷幽深,到了底处,小姑娘突然将那土狗往地上一丢,一脚狠狠踢去,怒道:“再乱叫,就把你杀了吃了!”
那小狗哀嚎呜鸣,不敢有动静。
小姑娘看着它,恨恨道:“小畜生!”
她猛得一转头。
小巷入口,一位身穿道袍的斗笠人影安静站立。
小姑娘面色惊惧,不管这小狗,快步跑远。
小狗还在追随小姑娘。
陈九将斗笠微微低了低,抿着嘴角。
瞧,这般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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