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气难平(1 / 1)

今年初夏来得极早,秋杏仍在给陈九送药材,只是不曾再看他了。

老曹每天都醉醺醺的,除了买酒,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陈九每日坐在亭子外,脸上又有了笑意,是笑着给来往客人问好,除了许物。

所以他挨的那拳,便极重。

陈九爬起来擦擦血,不当回事。

勾栏对他的看管松了一些。

他每日都会帮老曹把饭送去,看着老人吃完后,会去淮水边上钓一会儿鱼。

钓起的鱼,又会被他又放回去。

有时候淮水会翻起很大的浪潮,几乎要把船坊掀起,陈九就站在淮水边上。

看潮起潮落。

桂夫人现在时常传唤他了,叫他去船坊各处做事,一些以前不能去的地界,都去了个遍,不能看的事,也看了个大概。

那花魁他看了一眼,确实极为美艳,当不当得起那句“天怜汝容,不允汝老”倒是不知道。

只是有天晚上,他受吩咐访问花魁时,看着花魁正坐在梳妆镜前,手里针线翻飞,正缝着什么东西。

陈九抬头望去。

花魁脸庞平滑,无口、无鼻、无眼。

她手里正在缝制一张面皮。

花魁悠悠带起这张极美面皮,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陈九,柔弱问道:“美吗?”

陈九笑了笑,“别恶心我。”

他转身就走。

那花魁眯起眸子,婉转一声,“真不愧是桂夫人手底下的人。”

陈九缓慢走出船坊,他终于知道,为何勾栏会不断死人,且死的都是一些俏丽女子了。

是在养这画皮女鬼。

这就让他更感恶心。

他站在船坊栏杆旁,看着水中自己倒影,面无表情。

在这勾栏待久了,他好像都不太会笑了。

——————

淮水边时常会掀起浪潮了,没有丁点预兆,莫名其妙,有时浪潮极大,洒起高高浪花,会把船坊来往客人也都淋湿。

陈九找了把顶大的伞,立在自己坐的位置上,像是一个铺子一般,挡烈日和水花。

今日的浪潮极大,就连船坊都跟着晃动,极其骇人。

远方茶楼,白衣男子坐在顶楼木栏上,轻轻摇着折扇,双脚在外晃着,看着远方淮水起浪,笑道:“那黑蟒又翻身了。”

他面色蓦然一变。

一柄飞剑悬在他的面前。

剑柄处站着一位冷冽女子。

白衣男子双手举起,眯眼笑道:“白仙子,有话好好说。”

白止脚踩飞剑,面无表情,“顾三重,这黑蟒妖丹是我的了。”

名为顾三重的晗晗宗首席弟子颇为无奈,解释道:“白仙子,这机缘不是这么个拿法……”

剑尖逼近一点。

“我的。”

白止又重复一遍。

顾三重叹了口气,太无奈了,于是他只好又道:“其实紫气门的算命先生,无弦山的老瞎子,还有雾霞山脉的廖志野都想要这机缘,用来破开金丹瓶颈的。”

言语之间,已经将这次想要抢夺机缘的大修士都卖了。

白止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来与他们说。”却仍是盯着顾三重。

顾三重只能摇摇脑袋,“我可不敢与白仙子你抢。”

那柄飞剑瞬间退去,不见踪影。

顾三重打开折扇,叹了口气,暗道好险。

“顾道友,你这可太讲义气了。”

一位粗布衣衫的老瞎子不知不觉中立于木栏旁,手里捏着一个铜钱,不停摩擦。

顾三重神色一正,“你也看到了,是白仙子悬飞剑于我头颅处逼我说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老瞎子懒得与这山上出了名嘴贫的顾三重浪费口舌,反问道:“真不抢这元婴机缘了?”

顾三重摇了摇折扇,轻笑道:“我只说了我不敢,可没说我不抢。”

老瞎子颇为好奇,“你就不怕到时候,那白止直接给你来上一剑?”

顾三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挨一剑又如何?反正到时候我抢着那黑蟒妖丹了,就直接跑,实在不行就窜学宫里去,我就不信她敢当着学宫圣人的面砍我。”

老瞎子颇为无语,沉默一会儿,再问道:“那黑蟒真没破开金丹瓶颈化蛟的希望了?”

顾三重笑道:“不然我们为何在这?”

若是黑蟒能化蛟,行云布雨,自然能成这清风城方圆千里的山水正神,先不谈其到时候的元婴修为,就连学宫道观都要庇护它。

别说他们这几个金丹修士了,就算把宗门里的太上天人喊来了,也一样只能捏着鼻子装怂。

毕竟谁都不想挨学宫圣人一巴掌。

老瞎子突然感叹,“这黑蟒可惜了。”

顾三重点头,“它要是不强行行云布雨,福泽一城,就老老实实走江化蛟的话,估计走完淮河后,就是一条实打实的元婴蛟龙。”

老瞎子接道:“不过它这行云布雨,也为自己攒了功德,化蛟之时,估计学宫圣人会看着点的。”

顾三重无所谓,“看着就看着呗,反正化蛟无望,大限以至,都不用我动手,它自己就会身消道死,我就等着抢夺那枚内含元婴机缘的妖丹就行了。”

老瞎子笑了笑,突然话头一转,说道:“这城里有些妖孽。”

顾三重扭头好奇问道:“咋的,你还想当回除魔卫士?”

老瞎子摇了摇头,“看了心烦,但也不至于动手。”

他已经没了当年侠义气了。

顾三重打开折扇,轻摇笑道:“这种事情就留给道士嘛,毕竟他们这些道士,最喜欢下山降妖了,不过就怕一个不慎,被妖给降了,哈哈。”

老瞎子磨着手心里的铜钱,淡淡道:“这话你敢当着道观大天师的面说上一说?”

顾三重赶忙止住笑意,神色一正,“我还想多活几年。”

老瞎子沉默,那双闭着的眼睛朝着城中望去,那处是白止刚刚飞剑去往的方向。

那里有个摆着铺子,帮人算命的阴阳先生。

如今这位阴阳先生正一脸懵的被飞剑指着头颅。

周围行人来往不停,仿佛置若罔闻。

阴阳先生好言好语,“白仙子,这处机缘是有缘者得之,大家都有试试的机会,不是这种赶人离开的抢法,就算你把我赶走了,可你机缘未到,一样拿不到的。”

站在飞剑上的女子只说了一个字。

“滚。”

阴阳先生符华一个头两个大。

——————

陈九不再练拳了,每日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勾栏门口,有人路过便笑着问好。

他又去探访过那画皮女鬼两次。

一次是桂夫人叫他去的,一次是他自己去的。

桂夫人叫他的那次,他只在门口待了一会儿。

他自己去的那次,则走到了屋内,对着无口、无鼻、无眼的花魁问了一句话。

“你杀了多少人?”

花魁拿起面皮盖在脸上,婉转笑着,身子慢悠悠躺在椅子,露出惊人弧度,皱起芊眉,似是回忆。

“一、二、三……”

她轻笑了一声,咛哼道:“奴家数不清啦,不过奴家的面皮这么美,少说也有百人了吧。”

陈九转身走了。

死死攥着拳头,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忍不住,直接打死这画皮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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